喜服为正红色大衫,深青霞帔,织金云霞龙文压边,铺翠圈金, 饰以珠玉坠子。
苏贵妃亲手将九翚四凤冠给陈茗儿戴上,金蔓珠帘遮面,真可谓是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
外头催妆乐起,也就是说沈则已经在和宁门抛了大雁,来到院中了。
陈茗儿只觉得心跳如擂,扑通扑通地要飞出来。
沈则在众人围观之下,行至闺房门前,嗓音沉沉念起了催妆诗:欢颜公主贵,出嫁武侯家。天母亲调粉,日兄怜赐花。催铺百子帐,待障七香车。借问妆成未,东方欲晓霞。
陈茗儿还是头一回听沈则文绉绉地念这些,忍着笑意对念夏招招手:“叫他再做一首。”
苏贵妃点点陈茗儿的额头,小声道:“哪里有新娘子自己为难驸马的?”
念夏朝着门外轻喊一声:“公主妆容未成,驸马须再做一首。”
沈则似是料到陈茗儿这一手,不疾不徐清了清嗓子,又道:“羡绯罗、烛吐银墙。灯影背、响鸣珰。夹路如花还似雾,戟门前、步步荀香。剧怜春夜,花融锦瑟,月亚金堂。况画眉夫婿,清河小弟,杜曲诸郎。纱笼徐引,绣幕斜张。蓝桥捣就元霜。琼岛仙花偏并蒂,珠帘畔、一朵笙囊。朝来更喜,五铢裙细,百子钗长。问傍人、宜称何如,生憎唤作宫妆。”
陈茗儿听得面红耳赤,心下清楚这人根本就是故意的,自己是给自己挖了个坑。
“行了,”苏贵妃发了话,“吉时到了,送公主出降。”
话音落地,她忍了在忍,还是落下泪来。
陈茗儿挑起额前的珠帘,轻唤了一声娘亲。
苏贵妃捻着眼泪,强笑着:“娘亲还没好好疼疼你呢,你就嫁人了。”
越是这个时候,陈茗儿的嘴越笨,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牵着苏贵妃的手,捏了捏。
可越是这样苏贵妃的眼泪却成了断了线的珠子,止都止不住,惹得周围人都红了眼眶。
“公主又非远嫁,”皇后握住两人的手,拍了拍,“等公主府建成了,你便能时时出宫去看女儿了。”
“是啊,娘亲。”
陈茗儿鼻尖一酸,险些也掉下金豆子来。
苏贵妃一听她这声音不对,急忙擦了眼泪:“你别哭,当心花了妆。”
一左一右两位送嫁嬷嬷扶着陈茗儿上了檐子。这檐子高五尺,深八尺,宽四尺,若是坐满了可坐六人,眼下只坐着陈茗儿一个。檐子四面悬着刺绣的横额和珍珠帘子,珍珠帘子上又点缀着宫女晨起才摘的鲜花。檐子匡箱之外,皆镂金花。两队十二人抬檐子,皆佩挂绿绸宫绦。
檐子前后皆以红罗销金掌扇遮簇,青色华盖于最前头做引导,又有六十六名宫嫔簇拥于后,所以擦肩之间,沈则根本没能看得清陈茗儿,只打眼敲了个背影,这腰的确是细。
公主的嫁妆装了不多不少三百三十三个檐子,由禁军上四军的的天武官抬着。
出降仪仗是太子亲自护送,仪仗最前头由街道司管辖的禁军出动,提着镀金镶银的水桶,在公主出降仪仗要经过的主街上清扫洒水,这便是叫“走水路”出嫁。
从宫城到大将军府,沿街设有路障,百姓都在路障之外观礼。
丝竹乐声一路未歇。
送亲的队伍到了大将军府门前,先是撒谷豆,谷子、黄豆、铜钱以及果物落在铺在地上的红绸缎上,陈茗儿这才下檐子,脚不沾地,只踩着红绸缓缓而入。
喜娘手捧铜镜倒退着牵引陈茗儿迈过马鞍,草垫以及秤杆,再经过正厅,坐虚帐,此时沈则在外敬太子三杯酒,送亲的仪仗才算散了,宾客往宴席就座,陪嫁宫嫔便入府随侍。
直到送完了女客,沈则才有机会近身见到陈茗儿。
他将同心结的另一端递给陈茗儿,牵着她往家庙参拜,拜了家庙,沈则这才终于能牵着陈茗儿入了新房。
两人于榻上相向而坐,喜妇们用金钱彩果往新人身上抛撒,这些原本是该兜起衣襟接的,意在多子多福,可沈则觉得傻气,任由她们抛,纹丝不动,眼神却是牢牢地盯在陈茗儿身上。只是有凤冠的珠帘挡着,看不真切她的眉眼,沈则心里微微燃起不耐烦的小火苗来,只是这些礼数一样都少不了。
撒帐之后,男坐在左,女坐在右,再行合髻礼,合髻礼之后,喜娘端来交杯酒,两人饮过,将金制的酒杯扔在榻下,这是大吉礼。
大吉礼之后,沈则才伸手将凤冠前的珠帘拿下。
他不是没见过新妇的模样,却在拿下珠帘的瞬间,仍是不争气地眼红心跳。
喜娘和傧相们都眼巴巴留着想看一眼公主的模样,这时候都暗自倒抽气,这眉眼,这神情,还有这妖娆的身段,真是少一分寡淡,多一分媚艳,不多不好的刚刚好。
怪不得素来冷情冷性的大将军连眼角都红了。
见了公主的真容,闹房的人也都散了,再不散,可能就得被沈大将军赶出去了。
喧闹了一天,这时间总得留给小两口说几句悄悄话,喘口气。
念夏在陈茗儿的示意下将包好的桃花酥留在桌上,关上门,退了出去。
耳边安静下来,沈则觉得自己都能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了。
怎的见了陈茗儿就这般没出息。
沈则还没开口,就见陈茗儿吊着眼尾往桌上瞟,娇滴滴道:“我饿了。”
沈则握住她的细腰,眼神上下一扫,慢悠悠道:“叫谁呢?”
陈茗儿飞眸看他,心里明明知道他要听什么,偏偏不上钩,“我叫你呀。”
沈则手下慢慢用力,一点点靠近,低声耐心诱着她,“那我是谁?”
“你是,”陈茗儿咬住嘴唇,俏生生看他一眼:“你是小五哥哥呀。”
这一刻叫出的小五哥哥,心中滋味几何,只有陈茗儿自己清楚。
“重新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