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熙想,他被心魔引出了贪欲,一面要放她自由,一面又恨不能将她拉入自己的泥淖,永世不得挣脱。
这才是他真正的愿望。
他想让她杀了他。
即熙沉默了一会儿,慢慢说:“你想死在我手里,让我难过,让我一辈子记住你吗?”
“占据我心里所有的位置,无论我走到哪里都忘不了你。这也是你心底里想要的对不对?”
雎安摇着头,低声道:“不……即熙……”
她是他在这个世上最温柔最光明的愿望。
她也是他在这个世上最污浊最自私的愿望。
他希望她好好活着,自由而快乐,忘记他也没有关系。
他又希望她痛苦地活着,再也不能爱上别人,平生铭记和缅怀他。
他的心魔亦是他,他亦是他的心魔。
即熙没有放开他,相反地她把雎安紧紧地抱住,在他耳边低声说道:“雎安,还有你的心魔,你们听好了。”
“如果你活下来了,只要你活着,那我就永远留在你身边,哪里都不去。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只有你,我的目光永远不会移到别人身上,这个世上绝不会有比你更重要的事情。”
“可是如果你死了,你胆敢死了。就算是我杀的你,那我也马上把你忘得一干二净,我马上就离开星卿宫再也不回来,连你的墓也不会去扫,我去喝我的酒看我的美人,快活一生。”
“雎安,我以我的父母祖辈,荧惑贪狼的名义发誓,我说到做到。”
雎安无言地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他的鲜血已经濡湿了她的衣襟,风雪越来越大,纷纷扬扬地落在他们身上,仿佛很快他们就会和这洁白无瑕的世界融为一体。
“好啊。”他低低地说。
安静了一会儿,他仿佛从牙齿间挤出来,沉郁的声音。
“你休想。”
在魔主被诛杀的这一天,天机星君雎安被关进了星卿宫的静思室里。
他成为了天下心魔的归处,却也没有变成真正的魔主,日复一日与自己厮杀。
但是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
世人只知,天机星君与天梁星君、荧惑灾星、神医傅灯一道剿灭了魔主,天机星君受了重伤闭关不出,星卿宫由天梁星君代任宫主。
几番澄清之后,灾星的名声稍稍好了一些。再加上新任鬼王放出话来,谁要是敢随意污蔑灾星,便等着恶鬼缠身永世不得挣脱。双管齐下,即熙才算是有了安稳日子。
天机星君的名声更响,各地兴建了诸多庙宇塑像。后来即熙代替雎安巡视的时候,看着那些叩拜的民众,常常觉得有些荒唐。
他们并不知道,他们所信仰的神明正在痛苦地挣扎着,比他们每一个人,都承受着更多的苦难。
她和雎安做了约定,她在等雎安履约。
等一天,一个月,一年。
说实话,她真不知道雎安是怎么成功在淮北种的橘子树,她费心巴力地照料了许久,那橘子还是没有雎安在时结出来的好吃。
她那山楂树倒是结了不少果子,她都存下来让师傅酿了酒,等着雎安出来之后,让他陪她喝。
即熙闲来无事时又跟柏清学了一些占卜,比以前稍微强些,时不时就扔几枚铜钱,算算她想知道的事情。
关于她最想知道的事情,算出来的结果却是——等待机缘。
看到那个卦象的时候,她才惊觉她正在做所有雎安曾经做过的事情,如雎安等她一样等待雎安。
当时即熙就觉得大事不妙,拉着柏清愁眉苦脸地说:“完了完了,我不会也要等雎安七年罢。”
柏清面露不悦:“你没耐心了?”
“这是耐心的事儿吗?七年呀!我才能活多少年啊,你以为个个都和你似的能活一两百年呢?”即熙立刻怼回去,她掰着手指头数:“我爹活了三十五,我祖上最长寿的活了四十五,我撑死了到五十罢。七年过去我还剩多久了?我能不着急吗!”
大概是第一次见人这么倒着算自己寿命的,柏清愣了好久,他叹息一声道:“要是小戚……”
要是小戚能像你这样看得开就好了。
他的话没说完,只是沉默。戚风早终究成为了他心里的疤,解不开的结。
即熙拍拍柏清的肩膀,认真道:“柏清,听师母一句劝,少皱眉,不然容易长皱纹。”
“……”
她仍然会时不时拿出师母的架子来说话,并且对这种辈分压制乐此不疲。柏清时常觉得她的日子过得很开心,似乎有没有雎安也没什么太大分别。
不过近来她变得非常惜命,连染了风寒都大惊小怪的,对各种养生的偏药方十分感兴趣。
她这种惜命,让人隐隐约约感觉到一丝恐惧的意味。
虽然嘴上说着着急,她去静思室的时候也从来不会催雎安。
雎安不让任何人进静思室,她总是坐在门外背靠着门,喊他的名字。有时候雎安是清醒的,就会温柔地回应了她,然后靠着门的另一面坐下。
她能从门板上感觉到雎安传来的体温。
她告诉他梨花开了,满天飞舞如同大雪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