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对,杯酒误事杯酒误事,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召兄,实在对不住啊!”被打断话的章元度一拍脑门,隔空向对座的人敬了杯酒。
召怀遇一手握着小盏,似笑非笑:“这有什么好对不住我的,怎么着,要住进祈华殿的都不会是我。”
满座哄堂大笑。
众所周知,兰阙殿那是太后娘娘从前当妃子时住过的地方,而祈华殿,历来都是皇后的居所。
当今太后召未雨,出自德昌侯召家,如今召家侯爷召伯臣,是她的亲兄长。
而召怀遇,便是召伯臣膝下嫡长子,德昌侯府的世子,当今太后的亲侄子。
身为家中嫡子亦是独子,召怀遇上下还有几个姐妹,最年长的那一个倒是已经嫁给了当朝摄政王,剩下的几个,却还没有着落,会不会被太后接进宫里,也未可知。
小皇帝年岁二八,后宫悬置,只有两个家室品阶都很一般的小妃子,用以充数。
太后自己的亲侄女,和西郡王的掌上明珠,将来哪一个会被抬进祈华殿,谁都不敢说,谁都说不准。
众人吃酒正到兴头上,雅间的门忽然被推开,躬身进来一个小厮,附在坐在门边上那人的耳畔,提醒他道:“将军,申时了。”
申时了,该去接媳妇儿回家了。
在座各位,无一有不知晓苏疑碎这项铁律的。
有人高声起哄道:“苏将军走好!”
苏疑碎狞笑一声,一手指了指那人,扭头大步出了雅间。
雅间的门再次合上,章元度长呼一口气,幽怨道:“今日又是谁把他给招来的,真晦气!”
余下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没人吭声。
苏疑碎和章元度前些日子在城门口起争执这事,大家多多少少都听说了。最后两人闹得不欢而散,不仅一个好也没落着,梁子还结了不少。
本来苏疑碎跟他们这伙人是聚不到一块儿的。雅间里现如今还坐着的诸位,都是祖上富贵,延续至今。而他苏疑碎,坊间诨名,苏一岁,苏阎罗,是跟着军队白手起家,如今所有的家底都是自己一刀一枪拼出来的。
手握刀枪的莽夫,如何能与执笔书卷、细皮嫩肉的公子哥聊到一块儿去。
“这不是,近来有桩事想请他帮忙,就多邀了他几次,本以为他不会来的,谁知他还真次次都来。”这场宴席的主人姜祁打着圆场道,“放心,待我家那点事解决了,就给他打发了,不叫他碍大家伙的眼。”
是了,这群人无论再怎么瞧不起苏疑碎,也不得不承认,他这个三品大将军当的,的确厉害,的确有用。
*
李成画从佛殿中出来的时候,苏疑碎正打了伞,等在台阶下。
身边的女使载玉撑开伞面,为她打着伞,一步步走向自家夫郎。
见她款款靠近,苏疑碎紧握的拳头逐渐松开,胡乱道:“今早练了枪,午后又吃了些酒,一身戾气,就,就没上去……”就没上去接她。
这个莽夫,倒也知道自己一身戾气,会冲撞了佛祖。若是碰上不练刀枪的时候,恐怕他是恨不得贴在佛殿门前等着媳妇的。
李成画淡淡地瞥一眼他,“走吧。”
“诶。”
载玉手中的伞不知何时偏移了轨迹,苏疑碎的大伞稳稳地遮在李成画头上,没叫她淋着一滴雨。
他拉了李成画的手,攥在手心。
常年舞刀弄枪的粗砺大掌磨蹭着自己的手,李成画难受地想要挣开,却不能够。
“这石阶滑的很,娘子小心。”
纵然李成画脸色再冷,苏疑碎也是小心翼翼地顾着她,怕她磕着,怕她碰着,怕她有什么不顺心的不如意的,他把李成画,真真是捧在了心尖上。
“这灵泉寺虽好,明日却不可再来了。”苏疑碎搀着她,看她小心地下了最后一级石阶,这才放心,“太后带了西郡那位县主过来静养,今日你能进去,已是太后仁慈,放你一回,往后一段时日,就先别来了。”
要不怎么说一介武夫,不会说话。
苏疑碎娶了李成画这么些年,已经很会察言观色,急忙又补充道:“我也是担心你,如今盛夏时节,暑热难当,京郊地偏,你往来奔波不便,万一受了热,这可如何是好。”
“不劳将军费心。”
“不是,成画,我不是这个意思……”
看他在马车泥地前着急跳脚,李成画总算肯松了口,“我知道了,这段时日我不会再来。”
得此一言,苏疑碎这才镇静下来,追着她上了马车:“你放心,咱们家中那个佛堂,我今日回去便叫人好好洒扫,叫你在家中,也如庙中一般……”
……
“这上赶着的,也太憋屈了。”
白倾沅带了从西郡跟来的女使泠鸢,定定地站在半山腰上,隔着雨幕,对眼前所见,颇有微词。
苏疑碎这人,她上一世就认识,从前是顾家军麾下的一员虎将。新帝继位之初,边境不宁,苏疑碎跟着顾家父子平定北狄,立下战功无数。
值得一提的是,顾家军班师回朝之后,他和顾家的那位少将军,一时都成了京中各位夫人眼中的贵婿良人,登门议亲之人络绎不绝。
而令人惊叹的,是这位回京后地位直升三品将军的苏疑碎,最终娶的,却只是一名五品文官的女儿。
那位女儿,就是李成画。
白倾沅上辈子好歹是做过皇后的,这苏疑碎和李成画之间的事,她自然也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