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觉着自己在颠簸?
白倾沅动了动手指,艰难地眯了两条眼缝出来。
入目是摇晃不已的马车顶,耳畔隐隐有流珠碰撞的声音,倏忽,一道惊呼响起,传入耳中。
“你醒了!”
是谁?这是谁的声音?
白倾沅脑海中仔细分辨着,过了许久,才模模糊糊地想起来,这似乎,是她小姑子的声音?
“成熙?”
她的姑姐,当今皇帝的亲姊妹,成熙长公主。
她不确定地开了口,那微弱沙哑的声音,自己听了都百般嫌,也不知她那大姑姐听见没有。
成熙听见了。
她虚虚地拍了拍白倾沅的衣袖,哄小孩似的道:“是我。吸了那么多的浓烟灰烬进去,你先别开口说话,不然受罪的还是你自己。”
浓烟?灰烬?受罪?
白倾沅一时有些怔愣,原来,她还没有死吗?
她没有死,她竟然还没有死……
一旦有了这样的认知,白倾沅便觉着原本停歇的身体各部又开始复苏了起来,方才仅仅吐过两个字的喉咙,终于后知后觉地叫她感受到了灼烧的疼痛。
痛,是真的痛,她居然真的还会痛,她是真的没有死……
她开始用心留意自己目前所处的环境,发觉自己正被成熙抱着,此刻枕着的,也是她的大腿。
“谢谢”两个字还没说出口,马车就猛然震动了一下,叫白倾沅本就破败不堪的身体各部雪上加霜。
她措不及防地被颠了一下,一声咳嗽过后,喉咙里逐渐涌上一股血腥味。
成熙也没料到马车会颠,双手稳住白倾沅后,赶紧喊了前面的车夫询问情况。
车夫开了半扇木门,通报道:“公主,这路不能走,前头似乎有德昌侯府的马车过来!”
“德昌侯府?”成熙惊呼一声,“他们在这做什么?”
“属下不知。”
成熙瞧了眼自己膝上奄奄一息的白倾沅,心里的担忧提到了嗓子眼。
德昌侯召家是太后的娘家人,白倾沅如今虽已是个废后,但若是叫他们当场发现她带着废后私自出宫,定又是一场不小的腥风血雨。
她一思量,赶紧问道:“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寺庙道观?”
她们这一路原就是走的小道,沿路要寻人家藏匿也难,不如直接躲进现成的寺庙或是道观。
车夫回她:“最近的就是南面的灵泉寺。”
“那就去灵泉寺!”成熙当机立断,俯下身子对白倾沅道,“前面有召家的人在,咱们的马车直接在这里掉头太危险了,定会引起他们的注意,我将你放在马车内,让车夫带着你去灵泉寺,我下去,引开召家的人。”
“成……熙……”
白倾沅面色痛苦,似有什么话要交代,成熙等了会儿,见她五官都拧在了一块儿也挤不出半个字来,只能作罢。
“活下去,阿沅,答应我,要好好活下去!”
成熙最后捏了捏她的手,将她安置妥当,旋即转身离开。
又跟车夫交代了几句,她这才下了地。
果然,马车在开始掉头的时候,召家的人已经注意上了他们。
白倾沅亲眼见着车门闭合,车轱辘声断断续续在耳边响起,未敢停歇。
没有了成熙柔软的双腿垫着,浑身病痛很快又折磨起了她,她翻来覆去挣扎半天,最后实在受不住,阖了眼。
再次醒来时,天色已暗,外头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白倾沅睫毛微颤,挂着的细小水珠随之抖落,滑过她冰凉的脸颊,沁入骨髓。
怎么回事?入目满是狼藉,雨滴落在坑坑洼洼的泥地上,激起层层水花,泥点子轻溅飞舞着,旋落到她脸上。
原来她此时已不在马车内,而是,倒在了泥地里。
可是她怎么会倒在泥地里呢?车夫人呢?
她一手抓着泥地,狠命咬牙,似要起身,最终却只能狼狈地向前挪动了一寸。
她不甘心,手指紧抠着泥地,指甲缝里不知钻进了多少污秽,都不能阻挡她想要起身的决心。
活下去,成熙说的没错,她要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她才能报仇。
她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