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蒖蒖无语,他又朝她伸出一只手:“上车。我先和你一起送菊夫人灵柩回浦江,然后咱们去明州。”
蒖蒖没有接受他的扶持,决然启步朝北边走。
赵皑追了几步,冲着蒖蒖背影道:“蒖蒖,我也有话要与你说!”
蒖蒖没回答,仍继续往林泓所在之处去。赵皑无奈止步,目送她远去,眼中光芒一点点暗淡下来。
北边有一条小河,将园地与西湖堤岸隔开,河道弯旋处有一木制栈道,折了数折,朝水面延伸,栈道尽头是一以茅草为顶的小亭。堤岸上绿树参天,亭下柔蓝一水,倒映着亭中林泓白衣翩然的颀长身影。他沉默地立于檐下栏杆边,望向蒖蒖将来的方向,目中一泓秋水,亦与这波光树影同静寂。
蒖蒖穿行于园中红叶疏影下,越过彤云掩映的两重小桥,通过栈道,轻轻走到林泓面前。
他遥遥以目光相迎,见她走近,微微含笑,欠身致意。
蒖蒖未行虚礼,直接问他:“聚景园那夜,是你救了我?”
“嗯。”这次他没有否认,“只是把你从水中救出,船是一群宦者操纵的。”
“林老师,我……”蒖蒖想向他表达谢意,一时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是想还我这份人情么?”林泓浅笑着,语调如和风细雨,“那我希望是用此后半生,可以填满我们年轮的朝朝暮暮。”
听他重提年轮,蒖蒖心里一时五味杂陈,垂下眼睫,避免他看见眸心微澜。少顷,她抬起头来,凝视着林泓,道:“这是刻舟求剑呀,林老师。”
沐着他温柔的目光,不顾他此前隐含的期待,她仍坚定地一语作答:“经过了万水千山,你当初遗失的那颗心,已不在你船舷边。”
蒖蒖告别林泓,回到堂前,却不见赵皑。杨子诚目示东边:“二大王在那边桥上。”
东边小河两侧多植枫、槭、银杏、梧桐和垂柳,上游有山中泉水汩汩流下,河水格外清澈,岸边树影投映其中,水面上下,深深浅浅的红色、黄色与绿色相揉,宛若琉璃,光彩昳丽。一虹小木桥未立栏杆,架于河上,两端桥头枫叶似火,银杏如金,杨柳依依,景象炫目热烈,而赵皑则垂头丧气地坐在木桥中段边缘,双足悬于水面上,手中握着几块石子,打了两下水漂,又觉得没意思,哗啦啦把其余石子全抛到河中,自己低目看着足下涟漪,头戴的软脚幞头亦随之颓然低垂着,像两翼被打湿的雨燕翅膀。
蒖蒖默然走到他身边,亦在桥面边缘坐下,与他肩并着肩。
赵皑侧首一顾,旋即惊喜地笑了:“你回来了!”
蒖蒖一笑,问他:“刚才你说有话要与我说,是什么?”
赵皑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说:“蒖蒖,我想娶你。”
“嗯,”蒖蒖避开他的注视,望向流水蜿蜒处,“这又不是什么秘密。”
赵皑双目一亮:“你刚才说什么?”
蒖蒖重复:“这又不是什么秘密。”
赵皑摇头:“我是指前面那个字。”
他指的显然是那个带着肯定意味的“嗯”。蒖蒖哑然失笑:“那可没特别的意思。”
“我不管,你就是答应了。”赵皑兴高采烈地说,带着孩子般耍赖的语气。
蒖蒖这一次没有反驳,侧首与他相视一眼,然后徐徐仰面,沉浸于这千山翡翠色,万顷琉璃光,唇角不自觉地渐渐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