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浮桥在岸边陪着,时不时投喂一点糖丸,里面裹着各种滋补的食材。宁逾知道沈浮桥学着做这些花了不少心思,再难吃也给吞了。
哥哥,真的吃不下了,你再喂我要闹了。
沈浮桥冷汗又下来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食盒收走扔屋子里,顺道换了身下水的衣裳到莲池里给宁逾揉腰捏肩。
宁逾看他这紧张劲儿,心里不是滋味,连忙凑上去亲亲抱抱,安慰一下哥哥才好。
以前阿宁不是故意的,哥哥别怕。
莹蓝剔透的鲛尾轻轻刮蹭沈浮桥的小腿,沈浮桥知道那是一种无声的讨好,他朝宁逾笑了笑,摸了摸他微有肉感的脸颊:我知道。但是阿宁有什么一定要发泄出来,不要憋着,知道吗?
宁逾愣了一下,红着眼尾答应了。
但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发过脾气。
直到那一天的到来。
沈浮桥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百兽狂啸,风雨大作,雷声轰鸣。那是天道察觉了神嗣的降生,故意在最后关头来雨霖山添的堵。
但宁逾不是风一吹就折的小白花,雨下得那么大,整个莲池的水都变得浑浊,雷声似乎就在他耳边崩裂炸开,他愣是抓着沈浮桥的手在莲池中把蛋生了下来。
天地间瓢泼大雨似乎都变成了血红色,宁逾抱着那枚蛋,沈浮桥抱起垂着尾巴奄奄一息的宁逾,第一次尝到了恨入骨髓的滋味。
但他必须先给宁逾疗伤。
风雨雷电隔绝在安适的木屋之外,沈浮桥一声不吭地给宁逾输了神力,把他和那枚蛋身上的血和脏污都洗干净。
宁逾的尾巴失了光泽,变得前所未有地黯淡,那个小口还在艰难地闭合着,沈浮桥知道他的宝贝阿宁一定很痛,可是他从头到尾一句痛哼都没有发出过。
因为怕他担心。
哥哥,别哭宁逾虚弱地用额头靠了靠沈浮桥潮湿的侧脸,没事的,阿宁的恢复能力很好,过一会儿就好了,哥哥等阿宁缓一缓
别说话了。沈浮桥哑声道,休息一下,这次换我给你唱安眠曲。
等宁逾醒过来,已经是第三天了。
那一天原本是一个很美好的晴天,他清楚地记得,镂花窗洒进来的光线温暖得令人着迷,但是他的哥哥拿着他的龙骨鞭带着满身伤回来,眼里的狠毒还未散尽,脸色惨白得不像话。
阮白跟在他身后,兔耳上一片鲜血淋漓。
那时候宁逾才知道,沈浮桥有多疯。
他屠了天道。
等阮白赶过去的时候,沈浮桥已经重伤在身,他用妖力为沈浮桥续了命。阮白修为在天道面前本就不够看,但好在闪避速度极快,只是受了些皮外伤。
三界如今重建了秩序,维系秩序的是九重天众神,从此世间不再有天道之位。
他自己也散去一身神力,成为了一个空有神骨的废神。
好在宁逾之后遇上机缘化了龙,否则雨霖山没有足够的灵力补给,迟早要完。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如今沈浮桥本人不仅对这件事没有丝毫悔意,甚至恨自己没有多给那团脑残黑雾多补几剑,倒是宁逾抱着他的腰哭个不停,死命黏了他几天之后又开始生气,蛋都不让他孵,自个儿躲在被窝里不让他上榻。
每次沈浮桥一哄,宁逾就开始哭吼:你去屠天道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们父子呢?!天道那种倒霉东西,万一你没回来你要我们怎么办,你现在知道哄我了,当时怎么没多想想我?!
沈浮桥理亏,根本答不上话。没有神力,他现在不过是一个寿命漫长的普通人,根本进不了宁逾的妖力结界。
可是宁逾一个人孵了好久,那蛋就是不裂,他本来就气得不行,如今更是急得想哭。
连他下的蛋都和他作对。
阿宁,让我进去行不行,我看看你孵蛋的姿势是不是不太对,我来帮一下你。
滚开,别烦我!
阿宁
宁逾刚生完孩子,情绪脆弱得很,一听沈浮桥这么喊他,眼泪又啪嗒啪嗒地掉。
沈浮桥心疼得要命,趁着宁逾顾不上结界的当口一下扑了进去,把他从蛋上抱下来小心翼翼地啄了两口,温柔地吻去他脸上的泪。
原谅我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宁逾任凭他吻,极力想装出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却还是忍不住抬起双臂抱住他,凶狠地哭着回吻过去: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那么大的雷鸣暴雨里竭力生产的时候,宁逾没说过一句害怕,而此刻却软软地陷在他怀里,抓着他哭着寻求安慰。
沈浮桥的心都快疼化了。
不知道哄了多久,宁逾才勉强收了泪,卧在沈浮桥怀里抱着那枚蛋瘪嘴蹙眉,抬起红肿的眼控诉道:这蛋是不是坏了?
沈浮桥莫名很想笑,但他知道他笑出来就完了,只能努力憋着:不是。
那它为什么不裂开?
沈浮桥也不知道,他现在没有神力,无法探查到蛋里的情况,只能先伸手摸一下。
然而他一摸,那蛋就咔嚓一声裂成两半,差点把他吓一跳。宁逾惊奇地瞪大了眼,看着蛋里黑发蓝眸的鲛人幼崽,一脸崇拜地对着沈浮桥道:哥哥,你真厉害!
被伴侣夸是一件很荣幸的事,虽然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好夸的,沈浮桥也还是有些脸热,谦让道:还是阿宁厉害。
蛋里的小鱼睁着圆圆的蓝眼睛看了他们一会儿,忽然瘪了瘪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接下来便是一阵鸡飞蛋打,雨霖山众妖全部乱了套,一听这洪亮的阵仗便知道是神嗣破壳,纷纷朝这间木屋涌来。
阮白给小鱼带了羊羔奶羹,楚怜提着大包小包的小孩衣裳,霖娘专程去人间买了各种奇奇怪怪的玩具
沈浮桥给他们的宝宝取名为宁望,取了望日那天月亮最圆满的意思。
几年后,雨霖山下江滩处,风声朗朗,万里无云。
爹爹,父亲,望儿抓到了好大一条鱼!
江边平铺的鹅卵石上,一条蓝眸小鲛人坐在上面举着一条活蹦乱跳的大红鲤,兴高采烈地朝不远处青红两道身影喊着。
望儿真厉害。沈浮桥走过去抱起宁望,不在意他满身的水,你爹爹昨晚才和我说想吃清蒸红鲤,今日望儿就抓了这么大一条,真是和爹爹心有灵犀。
宁望天真地眨了眨眼睛,稚声道:不是心有灵犀我晚上起来如厕,正好听到了房里的动静而已。爹爹哭得那么伤心,只是想吃一道清蒸红鲤而已,父亲怎么一直不答应,还要欺负爹爹呢?
沈浮桥简直哭笑不得,正想找点措辞搪塞过去,宁逾便冷声开了口:小兔崽子乱听什么,以后大半夜不准靠近我和你父亲的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