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如此惨剧,尉迟琳琅本想调用军队,被越竹溪拦下。既然对方身在暗处,做这些阴私勾当,只能用同样的方法对付,否则打草惊蛇,更难探知他们下落。
他突然跪下:“臣有罪。”
尉迟琳琅不明所以:“何罪之有?”
“臣在宫外,养了一批人,出没于市井,与普通百姓无异。但他们个个身怀绝技,只待陛下有用之时,愿倾力效劳。方才臣擅作主张,动用了这批人。”
她道:“这算什么罪?你自幼熟知百业,思量比朕深刻,宫内外到底有所不同,即便是宁杀,也难以覆盖到每个角落。”
越竹溪苦笑:“陛下信任,臣万死莫辞。其实这批人是臣的师傅留下的。方才阿奇托所说的恩人,臣,也怀疑是他。”
在他七岁之时,由于天资出众,被城中书院纳为弟子,但他觉得读书甚是无趣,常常溜出去玩耍。一日在林中打鸟,怎么也瞄不准,那石子每要击中鸟儿,就莫名偏了方向。他眼睛一转,拿起弹弓,又要射鸟,实则已从劲力传来的方向判断出方位,悄悄地靠近,往树后一探,空荡荡的一片。
“你这小子,和你老爹那个闷葫芦一点都不一样。”
一个青衫书生从树上跳了下来,他一手执扇,遮住面部,一手捏着颗小石子:“倒是一样聪明。”
“你认识我爹?”
“相交尚可。”他声音低沉,“上学的日子,你跑来这干嘛?”
越竹溪撅着嘴:“我不想上课,他们说的我看一遍就记住了,在那坐着多无趣。”
书生轻笑一声:“那不如,我带你去看看有趣的东西?”
以他聪慧,本不会随便同人离开,但他以父亲往事相诱,他不知怎么的全心相信。书生带他去的第一个地方,是铁匠铺。如今夏日炎炎,纵使铁匠赤裸着胸膛,炉中火焰沸腾,熏出豆大汗珠。每隔一段时间,剑身浸入冷水,冒出丝丝白烟,待到日落西山,方造出一把长剑。并排列的风炉共有十台,可铸不同材料的兵器,听他道:“铁剑,民间护卫常用,一钱银子。他家中五口,母亲与幼儿不能劳作,妻子体弱,养家糊口的担子全压在他一人身上。”
身上衣物,除却织工劳作,自养蚕桑麻的材料开始,就经过了无数人的努力。路上的每一块青石板砖,都是在天亮之前,由人运送,泥瓦匠细心铺造。酒楼跑腿的小二,后厨的厨子,河边撑船的舟子,捕鱼的渔夫,市井百业,全是人间最真实的百态,无论是“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或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都不及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他道:“我初次见你,问你为何读书,你说是为了母亲。这并无不可。你随我学习这叁月,却总该明白一个道理:高才天资,或许难能可贵,但更可贵的,是一颗济世之心。”
越竹溪不愿上书院,还因世家子弟,虽然年纪不大,已被养出了脾气,对待寒门全无尊重,眼高于顶。他并不孤傲,然而天资如此,引人嫉恨,长此以往,便觉无趣。林间遁世的雅客,多半是由于仕途不顺,退而求其次,倒不如贩夫走卒来的痛快。
他们行至破落的医馆,一方名医,竟因地方官员懒政蒙冤,好在有曾经患者奔走相助。城中学医者众多,有深受其恩者。
医者救千人,为官者救万民。他忽然福至心灵,听书生道:“不为良医,便为良相。”
越竹溪拜他为师,自七岁始,如今已有十八栽。
“你师傅也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全才了?”尉迟琳琅感叹道。
越竹溪神色古怪:“其实师傅在文学上的造诣并不深,只是年纪小,被他蒙骗过去了。”
尉迟琳琅疑惑道:“那你这一身本事是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