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深圳举目无靠,相依为命,我们谁也打不过,谁也不能招惹,暂时还只能夹起尾巴做人,最好的方式就是不让别人靠近她的美,甚至别让人知道她。
梁凤书不用刻意打扮,一件短袖体恤衫,一条牛仔裤,就是春风又绿江南一般的美,天然带着灵秀韵,我怕保护不了她,我不能说出我的担心。我也知道她的刚烈,日企里的高管,等在厂门外的流氓,谁也没能占到她半点,但是现在不一样,这是一个我们两没有依靠的地方,她不是梁红玉,也不是花木兰,她也没法像赵子龙一样杀个几进几出,远离危险,是最可靠的办法。
可是我知道,我一个人工作,一定没法支撑起房租、生活费,我还只能做一个最底层的工作,虽然我有算命看相的本事,却无用武之地,我说:“凤书,我们玩的这段时间,我想好了,我以前做过服务员,找一个服务员的工作应该是没问题的,但是服务员工资低,不一定能付得起我们的房租,也只能先做这个打算。”
“我和你一起去做服务员。”
“那不行,那样浪费、委屈了你的本事。你别着急,我们还有存款,我先出去工作看看情况和行情,你在家里看书写作,写好后给报社、杂志投稿,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真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到时再说,那时候我们大不了一起做服务员。”
作为一个会算命看相的人,逻辑当然是第一重要的,尽管我年纪小,思维却可以超越很多人的,不然怎么能从那些无良老板手里骗出我的身份证,不然怎么能安然活下来,并且逃过每一次查暂住证,所以我是有把握与生活抗争的人,记得陶春兰说过:“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赤脚的不怕穿鞋的,老实人不欺,恶人也不怕。”
我展开墙角每天买的那些报纸,指给梁凤书看,分析说:“这个,这个是骗人的,这个是真的,但是可能没那么容易应聘上,你看,这个,这个,都是招办公室人员的,你可以做,等我们钱实在不够了,你也不用做服务员,这些工作都比服务员好。”
她带着十分仰慕的表情看着我:“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可是真正奔波过一年的人哦,凤书,你想想,在工厂这半年,我们学到了一门本事,我们会使用电脑啊,我还是你亲自教的呢,我们不怕找不到工作,我们比很多人都优秀,都聪明,长得都比他们强,别担心,以后我还是所有的都听你的。”
女人心里的节拍总是没有章法的,她只关注着:“你刚才都说好了,哪里是你听我的,分明是让我听你的,我不干,我要和你一起去工作,我不要和你分开,不然我会死的,真的,你不要把我一个人放在家里。”
好吧,全白说了,她都依死相逼了,我能怎么样呢?我明白她的心,就像我刚离开我不爱的故乡一样,她没有我小时候的艰苦生活,她还无法突然面对一个人在异乡的孤独,她说的并非不是心里话。
想想半年以来,我们从不为怎么活下去而讨论,要么说情话,要么聊看过的书,在这改革开放的前沿地,我们已经开始在生活中挣扎了,她开始在脸上挂着愁绪,我也常常走神,必须得时时想着生活。
梁凤书并非突然变了一个人,她依然是说到做到、思路清晰、谋划周密、调理分明的人,只是在陌生的地方,她的情绪走入了一条荒芜的路,这条路模糊不清,她的身边只有我,我们打打闹闹中,在模糊不清的混沌中保持快乐,使我们的爱情保持甜美。
我已经十八岁了,这一年半,好像突然之间长高了许多,虽不是一个高大魁梧的人,可却是一个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加上所看的那些书,使我的神情里展现着几分不俗,有着几分灵秀,有着让人不干小觑的卓越气质。
二十一岁的梁凤书,在我们的爱情滋养中,她变得更亭亭玉立,本是一个雷厉风行的精干美人,加上她的书卷气,走在街头,与那些故作妖娆、浓妆艳抹、卖弄风情的人大不一样,她的美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她的美有一种使人不敢轻易靠近的力量感。
梁凤书从小的富裕生活,还有她的科长经历,使她对衣着打扮、表情神态有着不俗之气,这一点,是她影响了我。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生活中的每个人,从来都是以貌取人的,在梁凤书的影响、细心引导下,我也没了山村出来的“土气”,我们手拉手走在街上,像一对神雕侠侣,让过往人侧目而视。
一次我们去夜市上买了书往回走,突然见到街上鸡飞狗跳的,我立刻反应过来,遇到查暂住证的了,我是出于本能的想跑,几乎忘了梁凤书办好了所有证件。梁凤书看出我的慌张,拉着我的手,对我笑道:“麦子,你慌什么?”
她拉着我的手继续向前走,一个联防队员向我们走来,证件都在梁凤书随身的包里,她却没有要拿证件的意思。从前我见到那些查证件的人,个个趾高气扬,而这个联防队员走到我们面前时,他神情游移不定,脸上没有我从前所见的趾高气扬,他用普通话问:“暂住证,你们的暂住证。”
梁凤书抬眼轻看一眼,镇定自若,用粤语说道:“你也配看我证件?”我非常熟悉她对旁人的这份傲气和冷漠。
我以为会争吵起来,必定这里不是在她的家乡,只见另一个会说粤语的走过来,把刚才的队员指使走了,快速打量我们一番,用粤语说到:“他听不懂粤语,你们走吧。”临走时,我看见他的眼睛快落在梁凤书身上了。
她拉着我的手若无其事的向前走,我们用粤语说笑着,当然,是她教会了我说粤语,这让很多人难以看清我们身份,加上梁凤书的傲气和冷漠,还有她带着不俗之美的力量感,旁人更是猜不透我们,而我们只是异乡的浮萍。
她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改变了我很多观念,我们跟房东租房子时,她对房东用粤语轻描淡写的说:“家里不方便,出来住,说不上住多久,钱不少你的就行。”而她已经把价格给房东打了五折,房东竟然也同意了,还笑说到:“好,好,好,租给你们这样的人也少麻烦。”
我就是跟她学会凭空编出一些话来应付别人,而且镇定自若,一点也不脸红心跳。我们不做饭,每天去吃港式茶餐厅八九元一份的套餐,遇到旁边色眯眯的人跟她打招呼时,她冷冷的语气,故意用日语奚落别人,就算万一被人听懂了,也能显得极其得体,有时正好有日本人在旁边吃饭,跟她招呼,她也冷冷的只说一两句,故意和我做出极其相爱的样子,她的精神和气质、反应能力,一般人根本学不了,那是她骨子里带着的。
我们生活简单,所有吃穿住行都是她安排,逃出来时没带什么行李,我以前都是穿工作服,到了深圳,她不让我在夜市上买衣服穿,她说:“我们还没稳定,东西要少而精,衣服更是要如此,穿得要让人看着不俗,减少很多麻烦,我奶奶教我的,我奶奶年轻时可是千金大小姐。”
半年来,她教会我,吃饭尽量别出声响,我是喝稀饭十几年如一日的人,我们村里人喝稀饭都像要比着谁声音大一样,为此我开始很斯文的吃饭。她甚至纠正我走路的姿势、坐着的姿势,站着的姿势,眼神都会亲自给我示范,她的这些习惯,一来是有一个疼爱她的奶奶教她,二来是日企工厂里作为一个管理人员养成的习惯。
我这个山村里出生的孩子,要是没有遇到梁凤书,哪里能这么快改变自己,我更加怨恨我出生的那个穷地方,偏远的山村欠缺的不只是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