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爹什么?宁老爷哼得更大声:打你这小子生下来,我们夫妻俩就没过过多少安生日子,你想想,八岁起你就老是生病,我和你娘为你操了多少心,看你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我和你娘恨不得折尽寿命保你平安!好了,现在病好了,你就翻脸不认人了是吧。不就是让你再娶一房媳妇,你倒好,跟我们闹出家!你也不想想,当初我们都和你郭伯伯家商量好了,眼瞅着就能下聘订日子了,你现在说不娶,你让我们怎么和你郭伯伯说,让我们这两张老脸往哪里搁,啊?
唉,昨晚你郭伯伯派人来催,问我们什么时候下聘,我和你娘都不知道怎么回话。想着你这臭小子威胁说要出家也不肯娶,你娘一宿没睡好觉,晚上不知道起来多少次,大半夜的,披着件衣裳就坐在桌子前咳声叹气好几个时辰,这能不病吗?
爹……
别叫我!宁老爷气呼呼地打断他。
娘。
景年只得看向母亲,眼中的内疚更深。
宁夫人躺在床上,柔柔对他笑,安慰道:没担心,娘没事。
景年知道妻子就站在身后不远处,但自进屋里来,他就没看她一眼,尤其是听得父亲的那一番话后。他不知道她听后会是什么表情,自责还是无奈,但不管如何,在他心里,有些事情是不能够改变的。
爹,我没说不娶。
哦?
只要五年后……
五年!宁老爷气得跳起来:郭蔷十七了,五年后她就二十二岁是老姑娘了。你居然让一个姑娘等你五年,到时候黄花菜都能发霉了,谁还等你去娶!
爹。景年看着父亲,眼里闪着清澈坚定的光芒:只要五年后薇儿真生不出一子半女,到时候,不管你叫我娶谁,我都娶,行吗?
看景年的神情,这哪里是询问,根本就是下定了决心,宁老爷看着看着,最终还是无奈地坐回椅子上。
算了算了。宁老爷胡乱地挥了挥手:这件事我不追究了也不逼你了,只是怎么说你娘也是给你气病的,我让你这几日哪里都不许去,就好好待在这里伺候你娘,直到病好。書香門第
好。景年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这一日,确认母亲无甚大碍后,景年便让程跃回去休息。知道自己也确实帮不上忙,程跃分别向宁家二老告辞后才离开。
昨夜,因为担忧景年吃下迷药会出现什么不良反应,程跃便守在床边一宿未眠,回到屋里后,在寂寞的屋子里坐一阵,他便熬不住躺床上小寐。
醒来时,洛秋正在屋里轻手轻脚地收拾衣服,问她,她说景年这几日都在景泰院里睡,让她回来拿些换洗的衣服。
程跃点点头,问洛秋需不需要帮忙,被婉拒后,便坐在屋中看她收拾完毕走出屋外,随后自己也出到院里练练身手。
随后的这几日,景年一直住在景泰院里,程跃每日清晨都会去看看宁夫人,顺便和他们一同吃些东西。虽然景年没回来住,但只要偷得空闲,便跑回景年轩和程跃说说话,只不过待的时间都不长,因为不放心母亲,每次都是匆匆而来匆匆离开。
程跃一直期盼着离开,但当日子眼见就要到来时,他开始迟疑困惑,甚至觉得不舍。
并不是不舍在宁家这段日子所享有的从未有过的富足安宁生活,而是不舍景年对待自己时的真心实意。
最后的这几日,程跃脑海里时不时会冒出如果他真的是个女子便好了。
然而也是这样的念头,让程跃再不舍,也必定选择离开,有了这样的念头,就说明,他明知景年和自己同为男子,心却还是慢慢沉陷。
前方就是业火,继续前进就是尸骨全无的沉沦,那就趁自己尚有几分理智时抽身离开,若是再继续这样下去,后果将会是所有人都无法预料和承受的沉重。
下定了决心,便不再会胡思乱想了,只是夜深人静时,总会时不时发怔。第八十一日的清晨,程跃早早醒来,便望着床帷发呆,待屋外传来动静,他才起身。
走进来的人是从宁夫人身边过来伺候他的歆兰,她和平日一样端上漱洗用具,放在架子上,让程跃自己上来漱洗。不是她不肯,而是程跃不让。一直待程跃漱完口洗了脸,歆兰才上来为程跃更衣,梳头,装扮。
程跃和往常那般坐在镜子前,可从来都不想看清镜子中如今这副打扮的程跃今日却分外看得认真。歆兰也察觉出了他的不一样,不由多看了几眼在自己手中,渐渐呈现的一个相貌敦和眉目清俊的女性。
服侍主子多年,歆兰看得出少爷宁景年对这人的痴,一开始也和其他下人一样不明白少爷到底看上这个人的哪一点,光看相貌,府里的丫鬟随侍个个都能把他比下去,更别说少主子的天人容貌了,可相处的日子多了,渐渐有些明白。
少爷是主子,再漂亮的丫鬟侍从在他面前都是毕恭毕敬,连抬头多看一眼都觉得有失礼数,少爷又是老爷夫人的独子,从小就是众人眼中的宝贝疙瘩,声音大些怕吓了动作重些怕疼了,小心翼翼唯唯诺诺。
被身边的这些人围着长大,突然之间,出现了个程跃,就好比逛了一天的花园,里头尽是娇艳斗芳的名贵花卉,心底不免有些浮躁,这时候绕到一处,清风迎面拂过,眼前一片挺拔翠竹,旁边假山小溪,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场景,却在这时分外静人心海,于是就这么恋上了,迷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