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盏端了春卷馒头并几样小菜放到他面前,皱眉道:你晚上做什么去了,怎么弄得这般模样?
玉砚嘿嘿笑一声,道:也没什么,就是遇到个同乡,多喝了几杯。
玉盏转身给他盛粥,一面道:你也仔细些,偶尔一次也就罢了,若不知收敛,伤了自个儿的身子是小,带累了爷是大我听说,昨儿个那边府里二老爷,把宝二爷身边的茗烟锄药等几个小厮好一顿打,还说要撵几个出去连宝二爷都跟着受了挂落。
玉砚笑道:谢姐姐教导,玉砚不敢造次的。
玉盏看他模样,也不像听进去的样子,摇摇头扭身去了。
贾玩吃的差不多了,放下筷子,漱口喝茶,随口问道:茗烟他们怎么了?
玉砚道:哪里是宝二爷因几个小厮受了挂落,分明是几个小厮替宝二爷挨了打不过茗烟他们也是不大像话,这顿打也不算冤枉。
又细说道:家学那边,老太爷年纪大了,又因瑞大爷过世,伤心过度,精神一日不如一日,那些个小爷便越发无法无天,学堂里也敢吃酒赌博,还玩那断袖的把戏昨儿个政老爷不知怎的忽然起意去转了一圈,气了个仰倒,着人拿了宝二爷要打,偏生老太太听信儿去了,护着不让动,政老爷只好拿宝二爷身边的人出气,说他们撺掇着主子不学好什么的。
因是小事,就没跟爷您说。
贾玩不置可否,问道:前些日子交代你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玉砚笑道:我猜爷就是要问这个,已经带来了。
从袖子里掏了一叠纸来,道:都粗粗的记在这儿了,若要实证,还得花功夫去找才成。
贾玩接过,玉砚道:依小的看,那荣国府的确该整治整治了,虽然放贷、逼死人命之类的,在权贵人家算不得什么,可这荣国府,也太不成体统
他稍稍放低了声音,道:旁的不说,只下人嘴巴没把门的毛病就要不得。昨儿小的同兴儿、旺儿两个吃酒,亏的他们还是琏二爷二奶奶的心腹呢,半句话都藏不住。黄汤还没下肚,就开始胡说八道,府里的小姐奶奶都敢编排,连林姑娘都
贾玩微微皱眉,没说话,继续翻看手里的东西,玉砚知道自家主子其实听着,继续道:他们说,二姑娘是`二木头\,戳一针也不知嗳哟一声.三姑娘是`玫瑰花\,花又红又香,无人不爱,只是刺戳手.还说薛大姑娘是雪堆出来的,呵口气都怕化了,又称林姑娘是多病西施\亏得咱们姑娘和林姑娘从那边府里出来的时候,年纪还小,否则早因着这帮子人,名声在外了!
贾玩有些无语,贾政虽然迂腐,但为人尚算正直,他还以为有贾政和老太君坐镇,荣国府怎么都比宁国府强上百倍,如今看来,也一样是个烂摊子。
难怪荣国府家业不小,还有世袭的爵位、得力的姻亲,怎么说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家里的几个姑娘却连一个正经提亲的都没有呢!
需知这个时代的女孩儿,可是十三四岁就定亲,十五六岁就成亲的,可迎春已经年满二十,探春也年纪不小,却还无人问津。
贾玩摇摇头,这些事,他便是知道也无用,他官位虽高,年纪辈分却小,还能将手伸到隔房叔叔婶婶家去,替他们敲打下人?
忽然在纸上看到几个熟悉的名字,顿时一愣,道:瑞大哥的死
玉砚抿嘴一笑,道:琏二奶奶的手笔,事却是蓉哥儿和蔷哥儿做的。
贾玩揉揉额头,叹气无语。
每到这个时候,他就格外想念他家师父,想当初在江南,有林如海做主,他万事不必操心,何等逍遥快活,如今自立门户,才知道其中的琐碎厌烦。
玉砚将贾瑞的死细细说了一遍,道:依小的看,这事儿也怪不得琏二奶奶和蓉哥儿他们,瑞大爷色胆包天,对琏二奶奶都敢起意,被算计着吃点苦头也活该,只因老太爷家教太严,瑞大爷又伤又怕,才活活熬死了,至死都不敢说出真相。
贾玩不置可否,他受后世环境影响,并不觉得起意两个字,可以拿来入罪,贾瑞此人,有贼心无贼胆,王熙凤只需不理他,或者呵斥几句,他便不敢纠缠,何必做出一副动了心的模样引人入瓮,甚至坏人性命?
只是时代不同,贾玩的某些观念难免不合时宜,就不必拿出来说了,沉吟片刻后,道:你稍后去找蓉哥儿,让他带着你去老太爷府上探病,告
玉砚愕然道:可是老太爷他没生病啊,昨儿个都还好好的。
贾玩叹道:怎么一到京城,你的脑子都变笨了,昨儿家学出事,老太爷一向好颜面,岂有不生病的?
玉砚挠头讪笑:是了,老太爷昨儿没生病,现在没生病,不代表稍后也不生病啊!
贾玩继续道:你告诉蓉哥儿,去了探病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同老太爷说三件事,第一,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如今大哥出家为道,族长之位空悬半年之久,也到了该重选的时候。
老太爷德高望重,执掌家学数十年,为我贾家培养人才,功莫大焉,这族长之位,非老太爷莫属若老太爷点头,我将一力促成此事。
玉砚迟疑道:以老太爷的性情,只怕不会答应吧?
贾玩摇头,继续道:第二,瑞大哥过世已经将近一年,老太爷膝下空虚,也该挑一两个偏房子弟,来继承香火了。
玉砚恍然,连连点头:自从唯一的孙子贾瑞死后,贾代儒便没了指望,半点精气神儿都没了。过继的心思也不是没起过,只是他年纪大了,家中又清苦,灵秀些的孩子哪肯过继给他,蠢笨的他又看不上,只好就此作罢,可若他做了族长,又有贾玩撑腰,便大不一样了由不得他不动心。
第三,告知老太爷瑞大哥过世的真相。
玉砚顿时愣住,道:爷,瑞大爷的死蓉哥儿难辞其咎,要是说出来,只怕老太爷他
虽然这事儿能激发起贾代儒的斗志,可一不小心就会弄巧成拙啊。
贾玩道:放心,求饶这种事,蓉哥儿最擅长不过,你告诉他,不管他用什么法子,若不将实话说出来,若不能求得老太爷原谅,我就将他和蔷哥儿一并过继给老太爷。
玉砚不说话了,替贾蓉贾蔷默默掬一把泪,几口喝完粥,叼了一个春卷,施施然去了。
贾玩将手里几张纸看完,丢进炉火。
宁国府以前的种种不堪,自有出了家的贾珍顶着,荣国府的这些腌臜事儿,也该有个着落才是。
今儿不归贾玩当值,但他去的比往日还早几分,刚到宫门口,就遇到同他一样提前进宫的周凯。
也不知道皇上身体怎么样了,周凯忧心忡忡:都怪那个赵轶,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把皇上气成这样,就这皇上还不忘给他遮掩呢!
烦躁的从树上扯下一段枯枝扔进湖里,愤然骂道:不孝子!
贾玩道:刘总管到现在还没给皇上请太医?
周凯道:怎么会?昨儿下午就请了,只是那群太医也都是糊涂蛋儿,把了半天脉也看不出个所以然,还说皇上脉象平稳,生机勃发,并无不妥刘总管旁敲侧击问了许久,又换了好几个太医重新把脉,也还是这话。
冷哼一声道:一群酒囊饭袋,皇上昨儿足足晕了两刻钟,竟没有一个把出来,还并无不妥,不妥个头不妥!
贾玩在他肩膀轻拍,周凯一扭头,就看见一群大臣三三两两的过来,连忙闭嘴,到了近前,扯住一人道:王大人,今儿这么早就下朝了?
那位王大人笑了笑,摇摇头,一言不发的越过两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