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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前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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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前御史 第7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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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焕低声劝他:“当以皇上圣体为重,其余事务一律押后再议。”

赵令彻与张湍颔首,示意他不必担忧,旋即快步进殿。殿内燥热如夏,人声寂然。玉屏风已经撤开,绕过厅室转入卧房,便见房内众多御医聚集。再向内去,床榻前杜只鹤躬身垂首,侧耳聆听赵令僖低声问话。

床边,赵令僖黯然斜坐,发髻微乱,身上霞帔及广袖外衣尽已褪下,挂在旁侧。层层内衫衣袖皆绑起,露出截霜白皓腕。她握着皇帝枯朽的手掌,双眉凝蹙,眼带微愁,低声再问:“东岭王到了吗?”

杜只鹤略抬眼向外瞟去,见赵令彻身影,当即回道:“已到了。”

皇帝双眼微张,刚张开口,赵令僖忙倾身探去,贴耳细听。其嗓音浑浊低哑,是说:“老七的婚事,尽早办。我好放心。”

赵令彻已至床前,叩首长跪。

赵令僖将圣意转达后又问:“杜大人,近些天内可有什么好日子?”

“回公——回太子殿下,三日后即是宜嫁娶的好日子,只是,恐怕略显仓促。”杜只鹤轻声回话,说罢谨慎看向仍在床前跪着的赵令彻。

皇帝则道:“让戴庸,全力准备。”

“不怕仓促。孙内侍,差人去礼部传旨,告诉戴尚书,三日后东岭王大婚,今日就去奚家下聘。”赵令僖仔细安排道,“因赶得急,太子册封礼便免了,不必再备。礼部上下这三日内,尽全力办妥这桩婚事,不可有丝毫马虎,更不可委屈了奚家女儿。”

孙福禄领命要走,赵令僖又道:“稍等,事情办得急,只怕奚家没有准备,有什么缺的少的,尽去海晏河清殿去取。次鸢,派人回殿里告诉次狐,让她尽快备出副嫁妆送去奚家,就说是——已故慎妃娘娘添的。”

等将一应事务安排妥当,赵令僖方瞧向赵令彻问:“七哥可有什么需求?”

“父皇圣体抱恙,儿臣岂能安心娶妻?”赵令彻声带哀意,“儿臣只愿父皇圣体康健。”

皇帝应道:“让杜只鹤同他说。”

赵令僖闻声,抬眼示意杜只鹤回话。杜只鹤洋洋洒洒数千言,最终定论说:“早日迎准王妃入宗室,方有益于紫微星扫尘明辉。”

此时距朝会赐婚、皇帝垂危尚不足一个时辰,杜只鹤听诏入宫更是不足半个时辰,何来时间复观往来数月天象?恐怕是早有预谋,想暂借婚事盖住立储风波,是以免去册封大礼。甚至于皇帝病症真假都不得而知。赵令彻心如明镜,沉声应道:“倘有益于父皇社稷,儿臣遵命就是。”

“都别在这儿围着,闷得慌,散去吧。”

殿中众人依命退开,玉屏风再度摆上,御医分作三班,留一班于厅中待命,另两班各去忙碌。

赵令彻起身向前,探近些许,低问道:“父皇病情如何?”

“只是没什么力气,倒没觉多难受。”皇帝面着微笑,“早些回去准备婚事吧,朕即便是死,也要等看你成了亲,去到封地安定下来,往后日子无忧无患了,才能合眼。”

赵令僖恼道,“好端端地,待服了药就有精神有力气了。胡说什么死的活的。”

赵令彻亦道:“父皇只是暂时微恙,仔细吃药调理,定能早日大好。”

皇帝低笑了声,摆摆手道:“去忙你的吧。”

赵令彻行礼告退,离开殿门,骤然冷风袭面,略得清爽后便是一个哆嗦。内阁众臣围上前来,絮絮低声追问情形,赵令彻宽慰众人,道是皇帝精神尚可,已安排下事务,自己要去忙着筹备婚事。

王焕欲言又止,叹息一声,遣散其他众臣,与人作别后,自己仍在门前等候。张湍折回文渊阁取来斗篷、手炉,与王焕披戴,师生二人皆有千言万语,尽藏腹中。只寥寥两句客套寒暄的话后,张湍便迈着沉重的步子,先去告了病假,回院中换上朴素便服,披上斗篷,悄声往东岭王府去。

王府牌匾刚刚摘下,紧赶出的新匾还未揭去红衣,张湍拢着斗篷,刻意避开来往忙碌的各级官吏,自侧门悄悄入府。府中丫鬟引他往后花园中,于处僻静隐榭等候。赵令彻疲于应对礼部,久难脱身,便遣孟文椒来与张湍叙话。

张湍见孟文椒携婢前来,又将婢女留在远处,孤身与他会面,顿时不知所措。

“他脱不开身,又信不过旁人,只能我来。”孟文椒见礼,停步隐榭阶下,不与张湍同檐。

张湍忙离开隐榭:“临冬风寒,请?????王妃入小榭聊以避风。”说话间与孟文椒换了位置,自行站在阶前又道:“湍有两封信函,需亲手交予东岭王。非是疑心王妃,但兹事体大,不宜为人所知。”

孟文椒道:“既是如此,我不多问。不过却担不起‘王妃’的称呼。”

“赐婚之事,关乎朝政,非东岭王所能左右,王妃莫要因此置气伤身。”

“我不是同他置气,”孟文椒莫名心头微酸,双眼脉脉扫过张湍,刹那而返,继而道:“我与东岭王既无夫妻名分,也无夫妻之实,更无夫妻情分。当年嫁娶是因靖肃公主逼迫而不得已为之,如今他另娶贤良,方是返本还原,拨乱返正。”说罢,心中钝痛更显,孟文椒轻提衣摆又道:“你既要与他当面叙话,我去换他出来。”

张湍听罢,心中五味杂陈。

若非曾与他订有婚约,孟文椒恐怕早已嫁得良人,举案齐眉。原是他牵连了她,愧对了她。

“是湍愧对王妃。”张湍拱手歉声,“劳烦王妃。”

孟文椒离开隐榭,经枯柳枝条,稍顿脚步,犹疑再三亦未回应,抬手分开柳枝,快步离去。

这一去,将近半个时辰后,赵令彻匆匆赶来,扶住要行礼的张湍,道:“免了虚礼,长话短说。前院正由子兰操持,这桩婚事本就是我有负子兰,还要她忙前忙后,实不应该。”

张湍面带愧色,斟酌省去所有客套,自怀中取出两封信函道:“这两封,是禁军统领崔慑及五城兵马司总指挥使林胤两位将军的手书。”

赵令彻神色骤变,凝眉启开信函。

“时间紧迫,故而擅作主张,倘要怪罪,湍愿领责罚。”

“这信——”赵令彻看完,将信纸折好放回,归还张湍:“烦劳舒之送还二位将军手中,只当从未有过,我也未曾看过。如今府上人多眼杂,离去时切记当心,莫教人察觉,今日你只当没来过。一切如常”

“册宝已授,如何如常?”

“老师今日留在钦安殿外,想是还有转机。”

“婚仪从快从繁,兼之免去册礼,有如此安排,绝无转机可言。东岭王,三思。”

“我信老师。”

“湍亦信老师。”张湍自袖中取出穗稻谷送向前去,稻谷静卧掌心,其上锋芒已衰,谷粒微瘪枯黄。他道:“可老师未见原南、陵北两省百姓,未见各级衙门内里横尸腐血。”

赵令彻望见谷穗,心中动摇,片刻后咬牙拂袖:“无需多言,你且回吧,静待老师消息。子兰已在前厅忙碌多时,我先去了。”

余张湍独留原地,手持两封信函,默然远望。

隔日,知皇帝精神略好,一众言官随王焕、安澄二人跪候钦安殿阶前。皇帝知晓,交由赵令僖处置。她遣人在众臣左右后方三面立起风挡,又将海晏河清殿宫婢调来,各捧炭盆跪侍众官员身侧。众人见此阵仗,尤觉尴尬羞恼,只能咬牙忍耐。至晌午时,又送饭菜,仍由宫婢左右侍候,多番推拒无用,众臣跪立难安,唯恐避之不及,纷纷小声询问王焕对策。

身旁宫婢捧盏上前,王焕低声叹息,抬手推开酒盏,拱手伏地长拜,随即撑地要起身,宫婢欲要搀扶,却被他推拒一旁,低声斥道:“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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