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清歌醒来的时候,已是一室晨光。
今日天光微暗,有细碎如丝的雨声隔着窗棂在室内敲出令人心旷神怡的低低回响,纪清歌慵懒的听了片刻,这才睁了眼。
桂花酿不愧是皇室贡酒,虽然后劲绵长,但酒醒之后并不会头痛,反而是睡了一个好觉,如今睁眼,酒气催动全身气血之后四肢百骸都懒洋洋的,窝在被子里十分惬意。
抱着被子打了个滚儿,贪恋了一下这一场好梦的余韵,纪清歌终于起身唤人。
她醒了,丫鬟们便就鱼贯而入,服侍起身穿衣梳洗,忙而不乱,井井有条。直到呈上了早膳,纪清歌还没动两口,突然就有小丫头通传:“姑娘醒了么?少夫人来了。”
话音刚落,秦丹珠已是掀帘进了室内,纪清歌连忙起身让座,秦丹珠笑道:“可有没有哪里不舒坦?怎的也不多睡会?我让厨房做了甜汤,待会记得喝一点,你吃你的,我已经用过了。”
纪清歌乖乖的应了,秦丹珠自己坐在一旁,偷眼看了一时,不见纪清歌有什么异样,心中有些不定,恰巧纪清歌自己也有几分察觉:“表嫂,可是有事?”
秦丹珠顿了顿,原本一肚子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无事,就是眼看快要到你笄礼了,姑娘家笄礼是大事,到那一日肯定是要请人的,表嫂来跟你商议一下,看你可有什么交好的小姐妹要请,当日的礼服钗环这些也要请人提前开动了。”
“我并没有什么相熟的姑娘。”纪清歌不疑有他。
——她自幼就被纪家送去道观寄住,就算是在淮安,都没有相熟的小姐妹,到了帝京之后因为外祖父卫昊阳孝期的缘故也并不怎么出门参与女眷之间的交际活动,就连柳初蝶都跟着国公夫人杨凝芳走动过几次,但纪清歌除了五月女儿节那次之外,基本就没怎么露过脸。
而后又经历了卫家状告纪家杀妻一案,虽然三司会审之后秉公审理已经落幕,但纪家毕竟是她亲族,生父,继母,亲祖母,一串的血亲都获罪入狱,她虽然得卫家庇护,但站在纪家女儿这一个身份上,却也着实尴尬,为此,纪清歌索性也干脆躲个清静。
她自己也盘算过,纪家再是如何和她只有仇没有恩,在世人眼中她都是纪家女儿,她终究姓纪,纪家当初定了绞监候,如今时日已经不远,到时候她的亲祖母和继母都要被绑缚刑场,亲爹也要动身发配漠北,她这个纪家嫡女,没准还要守孝,再怎么也得有一段时间不便于外出。
好在纪清歌两世为人,本身并不觉得有必要非得加入到官家小姐们的群体中去,因为背靠卫家,加上靖王对她另眼相看的缘故,也曾接到过请柬,不过纪清歌对此没什么兴趣,基本都是推拒了的。
到此时要让她想该请谁家姑娘来参加笄礼,纪清歌还真想不出来。
秦丹珠对她的情况哪有可能不知道,这一点到并不出乎她的预料,只笑道:“那我回头可就学个天女散花,请柬送到,来者是客吧。”
她说得风趣,纪清歌也不由莞尔,却突然想起什么,忙道:“表嫂,我想请我师父,还有我小师叔,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秦丹珠笑道:“你师父能真心待你,说起来于我们卫家也是有恩的,请柬早几天就已经令人往江淮送了,毕竟山高水远,时间太赶着也怕来不及。”
纪清歌闻言放了心,她师父能参加她笄礼,对她而言就已经是心满意足,再没什么好遗憾,两人又闲话了一时,秦丹珠见她从始至终神色都无异样,吃不准昨日靖王说要请旨赐婚到底是不是得了纪清歌点头的,有心想问吧,又不知该如何出口,她小表妹再怎么说都是个闺中女儿,她难道要问是不是昨晚和靖王私定了终身不成?
少夫人心中纠结了一时还没能敲定该怎么措词,已经又有丫头急匆匆赶来月澜院:“靖王殿下到访,说想见纪家表姑娘。”
——昨日不是才见过?今天这一早就又跑来,这是怕她们卫家把人给藏起来不成?
秦丹珠心中略有几分没好气,但是转念一想却又不免有些好笑,也罢了,正好她这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今日既然来了,那最起码也得把话说明白了才行……
纪清歌此时还有几分发懵,眼瞧着秦丹珠抿着嘴儿冲她笑,她却只当是表嫂日常揶揄她,脸上一红,刚想推说不见,就听秦丹珠已经一叠声的招呼丫头给她找见客的衣裳,兴致勃勃的准备亲手打扮她。
“表嫂……家常就行了。”
纪清歌有些不自在,秦丹珠却意味深长的一笑:“茱萸都接了,不好生妆扮,表嫂可不依。”
——茱萸?!
纪清歌猛然呆住一瞬,目光不自觉顺着秦丹珠的示意看到了那支已经被丫鬟给特意插了瓶的茱萸,电光火石之间,昨日宫宴上的种种终于涌上了脑海,秦丹珠眼看着她小表妹一瞬间从耳朵尖红到脖子根,笑吟吟的也不说破,催着丫鬟们翻箱倒柜的寻衣裳配首饰。
纪清歌僵着身子任她和丫鬟们摆布,心中早就又是羞涩又是慌乱,眼睁睁看着秦丹珠斗志昂扬的张罗,想要说不见都说不出口。
秦丹珠给她选了衣裳,看着丫鬟们服侍着穿戴一新,自己则打开妆匣刚取了胭脂在手,看了看小表妹的面色,哪里还需胭脂?便又放了回去,仔细给她正了正头上的钗笄,不由分说拉着她就走——
“莫要让人家久候。”
纪清歌直到被一路拽到段铭承跟前,脑子都还是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