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彼时的她,竟鬼使神差一般的……接了。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她不接还能怎样?
纪清歌心中有些微的着恼,恼段铭承偏偏挑了这样一个时间,摆明是故意要让她不能拒绝。
可与此同时,心中却还有着微微的甜。
就连纪清歌自己都不知道,如果事情重演一遍,当这支茱萸递在眼前,她是不是……就真能拒绝?
她席位上原本的酒壶被她拿去砸了刺客,这会子已经有宫人手脚麻利的重新捧了一只酒壶过来,里面满满一壶温好了的桂花酿,纪清歌此时正想找些什么来掩饰一下自己的羞赧,便斟了一杯一饮而尽,放下杯盏的同时,身后伺候的宫人见状便执壶将杯添满。
在此之前纪清歌其实已经小酌过半壶的桂花酿,只是后来被殿中的惊变打断了,此刻心事重重的坐在这里等候消息,不知不觉中又饮了几杯。这陈年的桂花酒温和甜美,并无酒气刺喉,数杯之后,肚腹中便有一道暖流渐渐游向四肢百骸,通身都舒适了起来。
又过了一时,脚步声由远而近,所有人都望住了声音来处,一名太监喜气洋洋的快步入殿,高声道:“传圣上口谕,皇后娘娘是喜脉,需要静养安胎,众位卿家无需担忧,更无需拘束,大喜的日子,请众位尽兴而归。”
这句话一出,殿中之人无论心中究竟作何感想,脸上都是一片喜色,不乏有人连声恭贺,烦请传口谕的太监向帝后两人道喜,来传口谕的太监更是脸上笑成个花骨朵般,面对众人的道贺和询问拿捏得体的一一作答。
纪清歌长出了口气,虽然她和季晚彤只有一面之缘,但……那是段大哥的长嫂……
由于前朝末期朝局动荡,又有段熙文揭竿起事,段铭承几乎可以算是被他兄嫂给带大的,如果皇后真的出什么事的话……他心中必定不好受。
幸好,没事。
纪清歌小口小口抿着杯中温热的酒浆,心中担忧的事情一扫而空,入口的酒水也就分外甜美,桂花的香气浓郁芬芳,不知不觉间,一杯便又饮尽。
她这里自饮自酌自得其乐,眼瞳半眯,双颊微微飞红,安然惬意的样子落在不少人眼中,倒是引来了一阵窃窃私语。
之前众人心中记挂的都是皇后,如今一颗心落了地,不少人的注意力就又一次落到了纪清歌这个被靖王当众示好过的姑娘身上。
……靖王今日当众透露的意思……只怕是要选妃了。
而这个卫家的表姑娘,想来就是靖王属意的姑娘……
比起已经有了皇后的天子段铭启,始终孑然一身的靖王其实是不少人心中关注的目标,虽说靖王冷淡不近人,但靖王妃这三个字的诱惑力实在强大,何况靖王的风姿人物,也确实是不少未出阁的女儿家藏在心口不好意思言说的梦中人,以往不是没人旁敲侧击过,只是从来得不到回应,可今日这一场,却让家中有适龄女儿的人家都心思浮动了起来……
没记错的话,这个姑娘是卫家的表姑娘?
背靠卫家,该有的底气想必都是有的,可……到底出身商贾,若将来要让自家女儿和她姐妹相称的话……却不知脾气秉性到底如何?
与卫家席位相隔了不远的燕锦薇,原本还尽力维持着形象端坐不动,但这一份强自装出的镇定,在隐约听到有人悄声议论靖王妃这三个字的时候,费尽心力铸就的堤防终于决了口。
之前在看到段铭承毫不避讳的当众给纪清歌送了茱萸之后,燕锦薇就已经忍受不住,彼时还有大长公主段熙敏死命约束,这个从小就对表哥一往情深的姑娘找不到发泄途径,便也饮了不少酒水,到如今娘亲和父兄都不在身边,先前殿内因为在等候皇后病情,气氛胶着一片静默,她也不敢妄动,直到此刻,殿中气氛再度活跃,在座的人各自三三两两带了笑意在彼此寒暄交谈,燕锦薇猛然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起身就大步走到了纪清歌的席前,劈手就去夺那支茱萸。
她的动作落在纪清歌眼中,哪里会让她得手,燕锦薇眼睁睁看着那嫣红果实缀满了枝头的茱萸在她眼前一闪就避到了一旁,心中的怒火愈加旺盛,委屈不甘加上酒意,燕锦薇勃然大怒,多少还记着此处是昭阳殿,是皇后娘娘的千秋宴上,不敢摔打东西,只指着纪清歌喝道:“与番国人勾搭成奸的贱人,谁给你的脸敢接表哥的茱萸?!”
燕锦薇这一句怒骂音色并不算低,顿时将殿中零零落落在等候家人的官员家眷们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纪清歌皱了眉头,招手叫来宫人:“燕姑娘想是有了酒。”
宫中当差的人一点就透,连忙上前想要搀扶燕锦薇:“姑娘请随奴婢去偏殿歇息。”
“滚开!”燕锦薇气得发抖,用力推开左右的宫人:“这贱人还不是靖王妃呢,你们这群捧高踩低的奴才!”
纪清歌面色冷凝的立起身来:“燕姑娘,请你放尊重些!”
“我说得哪里不对?”燕锦薇早就已经失了理智,指着纪清歌怒道:“番国使臣才入京不到一个月就叫你勾搭上,你这不要脸的贱……”
啪的一声脆响,突兀就截断了燕锦薇的话语。
燕锦薇难以置信的捂着面颊,而纪清歌手中那支茱萸细长的茎干颤动不休,昭阳殿内一片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