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灵犀观是中原大地上首屈一指的道观,那么坐落于京郊玉泉山的法严寺就可以算是数一数二的佛门圣地。
京华地带的繁华程度丝毫不逊于鱼米之乡的江淮平原,而且还有一点是江淮地区万万都比不上的——帝京是整个中原偌大一个国家的权利中枢。
帝京城中,不缺百姓,更不缺官员。
法严寺因为坐落京郊,在前周时期还受封了护国寺的尊称,上至太后下到官宦人家的女眷,进香礼佛都是来此,香火鼎盛之余,寺庙也就一代代翻修得极有气势。
如今山门高大肃穆,后山佛塔林立,除了进香之余,竟还成了有名的一处游玩景点。
纪清歌今日是独自前来,她小师叔这一出闹得突兀,国公府其他女眷们并无空暇,男丁更没提前留出时间,纪清歌许久不见灵犀观的人,心中正是想念,第二日就想前往,好在法严寺是有名的佛门圣地,又地处京郊,人流络绎,并不荒凉偏僻,国公夫人杨凝芳权衡一二也就点了头。
柳初蝶不知从哪里听闻了她要出府,竟然也想同来,原本以为说一声就能缀着自己这个便宜表妹一同出府,结果没想到纪清歌却不点头。
“表姐见谅,我此行是去拜见师长,若是表姐想礼佛的话,不如改日与表嫂舅母同行?”
碰了一个软钉子的柳初蝶直到回到自己院子,才露出一丝不悦来,秋霜自然更是不乐,忿忿道:“那张狂样儿……就跟是去求她似得。”
柳初蝶警告的扫了一眼秋霜,看看四周,已经是回了自己院子,倒是并无外人,这才道:“人家去拜见自家师长,我巴巴的非要跟去像什么样呢?”
“什么拜会师长!”秋霜被柳初蝶瞪了一眼,心中不满更盛了几分:“也就是随口糊弄姑娘罢了,她不是自称是个寄名的道士?去佛寺见什么师长?还打算弃道从佛不成?”
柳初蝶心里其实也是这般想的,她哪里能弄得清那在纪清歌眼里也十分不按理出牌的小师叔的脾性?秋霜这一句虽然仍是抱怨,却到底是说了她的心里。柳初蝶明白,此时她应做的就是息事宁人,让自己丫头闭嘴,虽说已经回了自己院子,但柳初蝶可并没忘,她身边的使唤人手只有一个秋霜才是正经柳家的丫头,其他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卫家的仆从。
别看这些下人如今毕恭毕敬,嘴上喊她一声表姑娘,可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谁知道呢……
“姑娘回来了……姑娘?”
夏露适才并没有一同跟去月澜院,原本在她看来也不过就是出行搭个伴一同游玩一日罢了,倒是方便让柳初蝶和纪清歌关系更亲密一些,可如今看着柳初蝶和秋霜主仆二人回转院落,各自脸上神色都不那么和气,夏露心中突然就是一动——出岔子了?
不动声色的先将柳初蝶让进屋子,上了茶,伺候着换了衣裳,这才退到廊下找秋霜说话。
秋霜虽然看见夏露就不顺眼,但却是个心大的,何况夏露和她都是柳初蝶的丫鬟,无事的时候窝里斗一斗,一旦有了‘外敌’那在秋霜眼里夏露自然还是同一阵营,当下就颇为义愤的将适才是怎么被纪清歌驳回的给说了一遍。
夏露对于纪清歌师承和佛道之分本也不太清楚,却不妨碍她顺着秋霜的意思说了几句,这才抽身而去。
晚膳刚过,就借着要去厨房给姑娘看夜点心的名义,赶在府中二门尚未闭门,巡夜的护卫尚未上工之前,偷偷的消失了半个时辰。
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直到她再出现的时候,已是无事人一般提着食盒从厨房取了宵夜回柳初蝶的院子。
纪清歌自来到帝京之后并不曾经常出城,玉泉山以往也只听闻其名,今日这是头一遭,还未来到山脚,远远的已经见到有修建得极为平整宽阔的青石板路沿山势渐起,宛若玉带一般将苍翠山峦一分为二,顶端,便是一片恢弘建筑,清空暖阳将古刹那一片琉璃顶映成高低不同的金色斑点,仅仅是远观,便已经令人心生敬意。
古刹坐落山巅,马车到得山脚便不能前行,山脚下自有茶棚和供车夫休息的处所,还有不少近处的村民在此充作行脚,滑竿扁担乃至单人的小轿等等应有尽有不一而足。
山脚下,纪清歌刚刚下了马车,身后忽然有人咦了一声:“前面可是卫府表姑娘?”
回头,身后不远处是一辆青油布蒙顶的朴素车驾,从上面刚下来一个人,长身玉立,风仪出众,竟是在鹤羽亭湖畔曾有过一次碰面的裴元鸿,见她回身望来,便冲她礼数周全的拱手一揖:“在下见过姑娘。”
“裴公子。”看见是他,纪清歌还了福礼:“公子今日来此是礼佛?”
“在下积攒了两个月的薪资,今日是想来此给亡母供奉一盏长明灯。”
“公子纯孝。”
纪清歌也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就能戳中别人的伤心事,心中略有尴尬,何况她和裴元鸿本来也不算熟悉,正想开口告辞,裴元鸿已是又一揖:“日前得姑娘一片善念维护,在下本该登门道谢,却终究未能成行,今日得见,在此谢过姑娘。”
咦?
纪清歌茫然一瞬,才想明白裴元鸿说的是什么事。
这一件事毕竟是因她而起,卫辰修又是自诩替他小表妹出面办事,他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性子,那一日招招摇摇的在鸿胪寺门口一番做派,回来之后也有跟纪清歌说起,还笑称看得那些人脸色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