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表哥会去那一遭,还是因为她想要遮掩靖王府一事才……说起的……
忆及‘起因’,纪清歌陡然之间有些不自在,忙不迭拉回思绪:“公子言重了,那是我表哥所作所为,些许小事,公子无需这般记挂。”
纪清歌今日穿了一件木槿紫的上襦,下着缥色和雪青间隔的双色月华裙,由于要走山路阶梯的缘故,裙子上并未系什么叮叮当当的禁步绦环,只简单挂了一个装了些许零碎的荷包,整个人显得素淡如荷,盈盈的立在山路最末一级的石阶上,倒是正好与裴元鸿身高平齐。
这一日的天光正好,纪清歌站在石阶上,山间微风轻柔的拂过裙摆,夏季衣裙轻薄,更兼少女身形纤细,腰肢不盈一握,便生出一份捉摸不定的缥缈来,裴元鸿心中不合时宜的动了一下,一点点悸动转瞬即逝,随之而来的便是微微的凛然——
在这姑娘背后的,不论是安国公府,还是靖王府,和他如今都是天然的对立关系。
裴元鸿恭谨的垂下了目光。
“在姑娘而言或许是小事,但对于在下来说,已足可称其为恩情了。”
一句说完,裴元鸿后退一步,适时的拉开了距离:“这条山路路途不近,姑娘其实不妨雇一乘软轿。”
“多谢公子提醒。”纪清歌笑着谢了,却没有去雇轿子的打算,正想转身又停住:“公子就独自前来?没个随行的小厮吗?”
裴元鸿顿了一顿,不动声色的应道:“留他在家做些杂务。”
纪清歌纯粹只是随口问了一句,见他这般作答,也没有探究的意思,虽然两人都是要上山,但纪清歌也没想与他结伴同行,颔首别过之后便带着曼朱曼芸两人不疾不徐的沿着阶梯一步步向山顶而去。
裴元鸿在原地立定片刻,直到前面紫衣少女的身影沿着山路渐行渐远,明亮的日光毫不吝啬的将镶嵌在苍翠草木中平整的石阶照耀成通天梯也似,行走其上的紫衣少女衣袂飘飞,如同乘风而起,渐渐的,需要抬头仰望,裴元鸿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直到胸口有了微微的气闷,这才陡然回神,深吸了一口长气,举步也踏上了这条通天阶梯。
法严寺这一条上山的石路由于前朝时期皇室会来礼佛的缘故,修得平整宽大,可同时容纳数人并身而行,这样的山路对于纪清歌而言并不算甚,比灵犀观的那条路还要好走的多,只是曼朱曼芸两个丫头到底脚力不足,一路上歇息了数次,这才到了山顶。
迎面,就是法严寺巍峨的山门,门口自有知客僧,见了她们一行主仆三人,只当是进香的香客,双手合十,念着佛号向内迎接。
纪清歌不准备礼佛,直接行了一个道家的单手问讯礼:“请问小师傅,可有一位玄微真人在此借宿?”
那名知客僧年纪不大,不过能做知客,自然是生得眉清目秀,在见到这个年轻女施主竟然做出了道家执见礼的时候就是一愣,随后听到‘玄微真人’这四个字,整个人都愣住一瞬,脸上顿时带出一份难言的古怪来。
甚至还有点忿忿的表情。
纪清歌便心中有了数——她那小师叔,只怕又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了……
纪清歌的心情忽悠一下就好了起来。
“小师傅,戒骄戒嗔。”
这陡然一句入耳,年轻的知客僧乍然回神,正想说什么,抬眼却看到纪清歌浅笑吟吟,一双黑琉璃般的双瞳粲然明丽,正一瞬不瞬的望着自己,僧人猛地低头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这才道:“玄微真人确实在鄙寺逗留,女檀越请随我来。”
法严寺得过前周敕封,这整整一座山都是御赐给了佛门,而今虽然改朝换代,新朝新帝并不曾有过甚崇佛尚道的表现,但却也不至于非要和一个与世无争的佛寺过不去,所以法严寺虽然比起前朝少了一分皇室推崇出来的尊荣,但在百姓心中仍旧是首屈一指的佛门净地。
纪清歌跟在知客僧身后一路穿行在鳞次栉比的佛堂和禅室,前面正殿副殿供有佛像,往来香客络绎不绝,待到穿过中门,沿路而行,便到了后山佛塔和碑林,一座座大小佛塔高低不同的默然林立,倒是从未见过的景象,穿过塔林再向前行,便是法严寺偌大的后山。
“小师傅,还不曾到么?”眼见前面越走越偏,纪清歌奇道。
……她小师叔不是说借住于此?难不成竟是住野地里?
“前面不远了,女檀越无需担心,这里是著名的玉泉所在,前面不远便是泉水,真人今日在、在那处……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这知客的后半句言辞颇为模糊,听得纪清歌心中疑惑——她小师叔究竟干嘛了?弄得人家这样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这一份疑问,直到见了人才恍然大悟。
潺潺清澈的泉畔,林荫青翠,鸟语花香,然而与这一幅美景画卷格格不入的,是一处烧得正旺的火堆。
“小歌儿你来的正好。”沐青霖高高兴兴举着一只剥了皮的兔子架在火上不停的翻转——
“再烤一刻就刚好入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