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女儿节外出踏春是习俗,但凡大户人家,会带侍卫护院跟车也是定例,免得自家女眷在外被人冲撞,虽说到了地方之后不会让护卫像侍女似得紧跟不离,但相距也不会太过遥远,此刻公主府的侍女得了命令,也不过就是提着裙子小跑几步到灌木林边沿高声呼唤,哪要片刻,便就有劲装装扮的护卫飞速赶至。
由于各家各户车马驻扎相距并不遥远,长公主府呼唤侍卫,又引来了其他府上的人,不知此处究竟发生了何事,毕竟自家小姐也在这里,于是短短片刻便有不止一家的随从都陆续得了动静,相继赶来。
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不仅出乎了纪清歌和柳初蝶的意料,就连在场的不少姑娘都将原本一腔的游玩兴致败了个干净。
其中有人心如明镜,知道这是燕锦薇迁怒于人,今日只怕那个鬼方人落不着什么好下场,但就连先前柳初蝶落水和纪清歌被污蔑她们都不曾出声,如今更是没人愿意为了裴元鸿这样一个鬼方族的人出头。
其余的人虽然一时间没能看明白这里面究竟谁才是始作俑者,但不愿意被牵扯进国公府和公主府这两者的矛盾之间的心思却是有志一同。
更加上此处如今都是未出阁的女儿家在此聚集,乍然间各家护卫纷纷赶来,不少姑娘都退避不及,手中团扇纷纷遮了脸,少数几个没拿扇子的,也是各自避在了自家丫鬟身后。
虽然不乏有人心中抱怨燕锦薇要当着各家姑娘就呼唤护卫的举动,但此刻燕锦薇气势正盛,虽是有人面露不悦,但到底也还是没有出言。
短短一时之间,这一处湖畔围聚的人愈发众多,此刻就连适才还在远处观望没有近前的部分男子也凑了过来,只让柳初蝶更加窘迫。
纪清歌也是皱了眉,她自觉是和燕锦薇素日没什么瓜葛,也不知道这姑娘究竟是吃错了什么药,铁了心要找她的麻烦不算,如今竟还要迁怒无辜之人?!
平心而论,裴元鸿是鬼方族人这件事并不算太过出乎纪清歌的意料,当初她在驿馆附近偶遇了他之后,心中就不是没有过类似的猜测,她外祖是卫家,和鬼方天然就是仇寇,她对鬼方自然也没什么好感,但今日之事,过错却并不在裴元鸿。
他非但没错,甚至他现如今受到燕锦薇的刁难也是因她而起。
如果裴元鸿明哲保身,不出声作证,今日之事无论如何也牵扯不到他的身上。
可……他到底还是站出来了。
仅仅是因为他看到了真相,就肯为了她这么个不相识的人出言作证。
纪清歌神情复杂的扫了一旁默立无声的裴元鸿一眼,心中也是一叹。
她对鬼方再是没有好感,也依然无法眼看着这么个人因为她的缘故要被长公主府挟怨报复。
燕锦薇眼见自家侍卫护院赶到,只将手一指裴元鸿,喝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将这个鬼方杂种给我绑了!”
自家主子姑娘发了话,公主府的侍卫哪里有不听从的道理?不等燕锦薇话音声落,已然是围了上前准备动手。
“住手!”纪清歌踏前几步,将裴元鸿挡在身后,怒道:“光天化日,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拿人?莫不是将自己当了官府?没王法了不成?!”
“一个鬼方杂种罢了,官府能放纵他肆意行走本就是失职。”燕锦薇不以为然的嗤了一声,随即杏仁般的眼瞳微微眯起,不怀好意的打量了一下面如寒霜的纪清歌和被她挡在身后的裴元鸿,突然便笑了起来——
“你护他倒是护得紧……是几时,这安国公府的人,都开始护着鬼方了?”
“请姑娘慎言!”纪清歌彻底沉了脸色,窈窕的身形依然将裴元鸿挡在身后,冷然道:“这位公子不过是仗义执言罢了,却不知姑娘口口声声鬼方二字,与今日之事又有何关系?”
燕锦薇嗤笑道:“鬼方狼子野心谁人不知?他鬼鬼祟祟隐藏在这里谁知道他要做什么?既然露了行藏,自然是要拿了送官才稳妥啊,却不知你这般护得紧,又是什么缘故。”
“哦?”燕锦薇话音刚落,纪清歌便紧跟着问道:“姑娘又是如何得知此人是鬼方人?”
话音出口的同时,一双明眸已是扫向燕锦薇身旁的几个姑娘。
“家父是御史,日前曾提过一句。”见她望来,适才曾与燕锦薇耳语过的那个姑娘也不避让,只慢条斯理的说道:“被俘的鬼方王族中被圣上格外开恩,赦了一个,准他改从母姓——裴氏。”这姑娘边说,目光边望向裴元鸿,矜持的一抬下巴:“难道不是他么?”
裴元鸿没有抬眼,却敏锐的感受到了扫来的目光,听见这一句,只淡淡的一颔首:“是我。”
听见他自己认了,燕锦薇一行人的脸上不由露出得意的表情,然而还没等她们中再有人出声,纪清歌已经抢先道:“哦?这么说来,姑娘竟是连圣上都不放在眼中了的意思?”
燕锦薇等人万没想到她这好端端的突然就来了这么一句,下意识的怒道:“你胡说什么!”
“难道不是?”纪清歌音色中听不出喜怒,只平淡的陈述道:“纵然他与鬼方有着关联,但既然知道是圣上开恩赦了他无罪,你们又准备问他个什么罪名?”
“难不成……”她黑琉璃般的眼瞳在燕锦薇几人身上一一扫过,意味深长的说道:“是对圣上裁定有何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