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她口中说得言之凿凿,她心里也清楚,段铭承的伤势不能支撑他凫水,甚至他的伤口都不能再碰到海水,仅凭她的力气,她做不到带着段铭承一起在这可以吞没一切的大海上成功返回。
其实即便是有可以借力的漂浮物,她都不能保证什么。
说到底,她是否能成功游到洋流的途径上,又是否能成功遇到船,这一切的未知性都太高了,她能做的只有尽力而为,其余的……譬如生死,只能交给老天决定。
但……有船板借力和没有之间,区别是有可能还是不可能。
所以她没有退缩的余地,她要用尽所有的努力,一点点的把不可能变成有可能才行!
那是她们两人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汹涌的海浪不仅仅给她自身游动带来了阻碍,同时还让她难以确定漂浮物的位置。
她跃入水中的时候,确实是朝着漂浮物直线而去的,可这茫茫大海之上并无其他的参照物,而漂浮物在这样涌动的海浪中,必定会让它游移不定,如今她入了水,已经没有了登高远眺的优势,唯有在层叠海浪的空隙中吃力寻找着它的位置。
海水一次次将眼瞳冲洗得刺痛不已,眼前视线也由于海水的冲刷而不甚清晰,海浪拍在背上每一次都将她压入水面以下,纪清歌咬牙坚持着,尽量不去想自己到底入水了多久,也不去想自己到底游了多远,终于,她的指尖够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
心头甚至还没来及升起喜悦,一个浪头就又冲开了那坚硬的物体,纪清歌猝不及防之下一口海水灌入喉中,险些让她乱了气息。
数次努力的尝试之后,她被海水泡得毫无血色的手终于牢牢抓住了那一块物体,纪清歌心头松了口气,此时抓住了漂浮物,她才发现这竟然不是她先前遗失的那块船板。
从面积上来说,它比之前她赖以喘息的那块破碎舱板要更大几分。
在海中也难以仔细辨认,纪清歌吃力的拖着它转了身,望了一眼栖燕礁的方向,准备返程。
岩礁上的段铭承,随着时间的推移心中的焦灼也愈来愈重,每多一刻的时间,就代表纪清歌在水中与海浪搏斗的时间又久了一刻。
就不提女子在体力上本就不是强项,就算换了男儿,又有谁敢说自己能与苍茫大海角力?!
真到了返程的时候,纪清歌才明白拖着这一块东西凫水,根本不想她原本设想的那样会省力几分。
是的,凭借漂浮物的浮力,确实能让她浮在海面上更加容易,但它同时也更容易受到海浪的影响随波逐流。
她要返回栖燕礁,就不能任由海浪将她推到更远的地方。
好在海水的浮力总归还是有些作用,纪清歌干脆摒除了一切杂念,每一次当她浮出水面的时候,双瞳之中唯有那一片漆黑的岩礁,以及岩礁上红衣烈烈的身影。
风浪中的这一段路程艰辛而又最终,当她拖着那块漂浮物返终于回礁石的时候,几乎连爬上去的力气都没了。
抬头看见段铭承面色焦急的试图靠近,纪清歌有气无力的开口道:“别……别来……”
……礁石边沿海浪翻涌四溅,要是伤口沾了水可怎么办?
眼见段铭承置若罔闻,纪清歌也不知从哪又生出了些许气力,终于拖着那块立起来约有她差不多高的漂浮物爬上了礁石。
这好像……是一片残破的船舶外壳?
船只外身的木料与内部用的不一样,除了木质本身有要求,它的长宽厚度都有区别,这一块看起来像是船身外壳,只是仅仅一块碎片,却也明显比她之前那块要厚实牢固。
好不容易将那块船板拖上礁石,为了避免再被风浪卷走,纪清歌找了一处礁石缝隙将它牢牢的卡在里面,这才松了口气。
此时此刻,她连站立都有些不稳,除了过度疲劳,风浪中的海水也将她冻得全身都在发抖,然而喘了片刻之后,她竟然再次转向了礁石岸边。
“回来!”段铭承咬着牙唤她。
纪清歌目光一直望着海中:“刚……刚刚我好像看到,还……还有一片……”
“纪清歌!你回来!”段铭承急怒交加——她这是不要命了?!
如果现在有镜子的话,纪清歌就会知道她如今在段铭承眼中到底是什么样子——
上襦和外裙都变成了布条和绷带,此刻她身上只有一层亵衣一层内衬,湿得透透的裹在身上,刚刚一场和风浪的搏斗早就掏空了她所有的力气,如今脸上连一丝人色都没有,不自觉的抱着双臂在那发抖,就这样她竟然还想下海?她到底知不知道她现在连站着都在晃?!
“纪清歌!你——”段铭承又惊又怒,眼见那姑娘摇摇晃晃的就是不听话,他反手抽出了既明墨色的刀身——
“再敢下海,我就把这东西变成劈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