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修并非独身赴约,身为南洋水师副统领,身边自有亲兵,虽然是夤夜入城,也都是盔甲鲜明兵刃随身,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在静夜之中分外清晰。
然而尚未踏入府衙前厅,杜修就是一愣——堂前立着的那个身形颀长挺拔的年轻人……都不用他转过身来,只看背影就知道此人不是邓志良。
邓志良人呢?
杜修警觉得不可谓不快,愣怔不过一瞬,刚想退后,却已是晚了,身后的府衙大门轰然关闭,几乎就在门扉合拢的同一时刻,鬼魅一般的玄衣人便已是从四面八方包围了他们一行。
他随行的亲兵反应并不算慢,转眼之间也已是刀兵出鞘——
每人手中握着的,果然都是银亮耀眼的波纹钢雁翎刀!
杜修被亲兵们围在中间,心中稍定,却就在此时,那仅仅只是一个背影都让他觉得如芒在背的年轻人,已是迈步向他走来。
“你是何人?因何强占府衙?知府邓志良现今何处?”
段铭承从头到脚把他打量了好几遍,眼瞳微眯:“你又是谁?”
“大胆!”亲兵中有人大声喝道:“这是南洋水师副统领杜大人!”
“杜大人?”
段铭承冷飕飕的眼风又一次把他从头刮到脚,杜修心中猛然一凛!
——难道是出了什么纰漏?!
几乎就在他心中念头才起的同时,段铭承已是一声轻嗤:“杜修,开封杜氏第五房的庶长子,二十岁时由杜家打点门路入的水师从军——”他睨着眼前这杜修脸上的惊愕,“一年参将,四年骠骑校,第五年任左旗使,又三年后爬上了副统领的位置。”
“而今满打满算,杜修也不过二十八岁,也可当一句年轻有为,可你——”
杜修只觉得这年青人的一双利眼几乎将自己五脏六腑都看穿了,耳中只听着他玩味的后半句话——
“——难道是未老先衰?”
围住他们一行的玄衣人中不知谁噗嗤了一声,转瞬就立即收了声。
“你……你!大胆!”听着来人寥寥几句说得一字不错,‘杜修’心中已是大骇,再是蠢笨也知道这一趟入城只怕要坏事,来不及细想这年青人到底什么来路,手腕一翻,随身的腰刀也已是出鞘,喝令左右道:“突围!冲出去!”
平心而论,正副统领身边的亲兵确实不是草包兵蛮子可比的,只是……到底是水师兵卒,陆战并不算多么擅长勇武,对手又是飞羽卫——能跟武艺精纯配合又默契的飞羽卫打平手的全天下只怕也不多,从双方交手到落幕,也就不到两刻钟,府衙院子里就只剩了一地的哀嚎。
这自称‘杜修’的人年纪起码四十开外,武艺极为稀松平常,段铭承冷眼旁观了一瞬,索性连亲自动手都免了,直到‘杜修’被飞羽卫绑了个结实,这才迈步走到近前,淡淡的问道:“你不是杜修,杜修现今人在何处?是活还是死?”
眼见这‘杜修’双眼乱转,段铭承一哂,只微微向架着他的飞羽卫一颔首,其中一名飞羽卫二话不说就拧住了‘杜修’被反绑在身后的手。
伴随‘杜修’的惨叫一同传来的,是清脆的‘喀吧’一声。
被活生生掰断了一根手指,‘杜修’的面色已然惨白,十指连心,疼得全身都在乱颤,段铭承静静的等了一息,只随着他的再次轻轻颔首,第二根手指也被掰断了。
‘杜修’所有的硬气也就到此为止。
“杜修……杜修……”此人疼得冷汗淌了一脸,有气无力的道:“关起来了。”
“因何关他?”
“他……他察觉了军械之事,明面上装作入伙的样子,却被截获了他的密信,所以就……就被统领大人拘了……”
“关在何处?”
“在……在……”此人刚刚略一犹豫,顿时感觉自己另一根手指被人捏在指间,顿时什么心思都没了,急道:“在城里一个酒窖里面!”
“酒窖?”
这是异口同声的两个字。
段铭承回首望了一眼站在府衙前厅通往后堂的门口处的纪清歌,见她神色之中难掩关切,只冲她抛去一个安抚的神色。
“可是靠近南城门附近街巷中的那一处地库?”
‘杜修’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才提了个头,这年青人就已是一字不错的说出了藏人的位置,至此他总算彻底死了心,脸色灰败的点头:“是。”
纪清歌原本是在内堂歇息,她这一晚上着实累得不轻,后来听得外边打斗声起,放心不下才远远的出来旁观,谁知就听见了那酒窖二字。
顿时就让她心中咯噔了一下,脱口而出之后才反应过来——此时恩公正在审问。
不禁有些赧然的闭了口。
纪清歌到底是对此案详情所知不多,段铭承却不同,那一句关在酒窖,不仅仅立即让他同纪清歌此前的说辞联系了起来,进而心中就是一凛——此前暗中把守城门的飞羽卫回传的消息中,一人来了府衙,另一人……去的便是南门方向!
难道是察觉到了事态有异,准备要去杀人灭口了?
然而纪姑娘此前在那地库中察觉到的,可并不是阶下囚徒应有的绝望挣扎。
她说的很明白,他也听得很清楚,那一处的感知,是彻骨杀机!
如果仅仅是杜修被关在里面的话,一个囚徒,真要有余力的话怕不早就想办法逃出生天才是正理,他拿什么伺机杀戮?
以及……那名跨海而来的异乡商人又是怎么回事?缘何会在那处院落中失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