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雪衣也不知该说什么了,低头绞着手指,对她们之间的冷淡产生了溺水般的无力感。
她们之间,确实有些东西变了。
如果是三年前的周枕月听到这些话,一定心疼得眉毛都皱起来,或许还会用很小的声音说一句:笨蛋。
可现在
脑子里出现回不去了这四个字时,穆雪衣突然很想哭。
那种曾经拥有过、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再重现的温情,越是在回忆里闪着光,就越是让人沦入绝望。
周枕月把衣服烘干后就躺上了那个狭窄的床板,裹着她的小西服外套,面朝墙睡下了。穆雪衣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她的背影,揉了揉酸涩的鼻尖,在桌子边上找了个相对舒服的位置趴下。
一开始她还无法入睡,可后来困意卷上来,她便伴着那些摆脱不掉的噩梦睡着了。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到了晚间十一点,郭红霞在睡前来到这边看看客人们还有什么需要。
房子另一头的旅人已经开始打呼噜,墙面上烛光随着窗缝透进来的风轻轻晃动。郭红霞见大家都睡了,便轻手轻脚地走近桌子,想要吹灭蜡烛。
她才走过来,就看见窄床板上的周枕月缓缓坐起身。
郭红霞:姑娘,你要什
周枕月把食指竖在唇边:嘘
周枕月动作很轻的下了床,走到桌边,小心地将熟睡的穆雪衣横抱起来,放到了窄床板上。她弯着腰,很仔细地把被子的每一个边缘都沿着穆雪衣的身体轮廓掖好。
昏黄的烛光里,长垂的黑发几乎没有摆动的幅度,沉默得像死水里的水藻。
掖到穆雪衣的脚踝时,她的动作顿了顿,指尖悬在被子上方,像是不敢去碰。
过了很久,她还是落下了手指。隔着被子,轻轻地、轻轻地抚了一下穆雪衣的脚踝。
郭红霞看到她在黑暗里皱了皱眉。
然后,又听到她用很小的声音说:
笨蛋。
第 15 章
第二天一早。
雨还在下。
穆雪衣仍做着重生以来每一晚都做的噩梦,以离开周枕月开始,以自己撞死在周枕月的墓碑上结束。
伴着窗外一声闷雷,她在极度的恐惧中醒来。睁开眼睛的瞬间,脱口喊出一声:
阿月!
坐在桌边喝水的周枕月动作一顿,轻轻地瞥了眼床上的穆雪衣。
她沉默了片刻,轻声说:
我没走。
穆雪衣看着近在咫尺的周枕月。刚刚还在梦境中急速下坠的心,好像忽然被一双温柔的手托住了,所有的不安瞬间烟消云散。
她很快发现了自己不在昨晚入睡时的位置,犹豫了一会儿,模糊地嗫嚅:
谢谢你。
周枕月知道穆雪衣在谢什么,她没有搭这个话,只是喝水。
郭红霞从楼梯口走上来,牵着她六岁的小女儿团团。团团手里抱着两只刚刚从水里救上来的小黄鸭,两团淡黄色的毛球,浑身还都是没有变硬的可爱羽绒。
穆雪衣本来有点恍惚,但那两只小鸭子进门后,她的目光就聚焦了。
就像她看到想要的玩具时一样。
周枕月只一眼就明白,她喜欢它们。
或许是童年没有得到大人妥帖的照顾,穆雪衣从来都不懂得去索要自己喜欢的东西。她看见心仪的东西,只会默默地盯一会儿,眼底留恋的光很快会被压抑住。
不曾得到过父母关爱的孩子都是这样,生活里处处都是没有底气的自卑。
穆雪衣的父母
周枕月微微出神。
其实早在穆雪衣第一次靠近自己的时候,周枕月就把她的底儿查了个干干净净。
穆雪衣的父亲是大名鼎鼎的企业家穆国丞,这不难查。难查的是她的亲生母亲,朱虹。
朱虹是个会所里不清不白的小姐,出身贫寒,只知享乐却没有足够的家底,于是逮着穆国丞去寻欢时偷偷戳破了避孕套,想生一个有钱人的孩子改命。就这样,才有了穆雪衣。
可穆国丞也不是什么傻子,自然不可能心甘情愿地吃这个闷亏。朱虹把小雪衣扔到穆家门口,他就叫司机再把小雪衣扔回朱虹租的破房子,隔三五天就要上演一次这样的戏码。
于是,幼年的穆雪衣一直充当着一个被父母踢来踢去的皮球。她的母亲脑子里只想着怎么利用她捞钱,她的父亲打心眼里排斥她,她就像个会脏手的垃圾,谁也不愿意收留。
后来穆国丞受到了一些来自于朱虹的威胁,才不情不愿地把穆雪衣收留进了穆家。
穆雪衣在穆家的日子当然不算好,父亲对她没有爱,姐姐把她看作外来的插足者,就连穆家的仆人也从来没有把她当一个真正的二小姐对待。她看起来住着最豪华的房子,吃着和父亲姐姐一样精致的食物,但她本人,其实一无所有。
没有除了食物和衣服之外的任何零花钱,没有姐姐那样从不缺席的生日礼物。
没有父爱。
没有母爱。
或许对于这样的穆雪衣来说,依附着穆家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