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兵卒屡屡在葫芦口与妄乌渡两地出没,显然他们是在筹备渡江了。
楚承稷原本准备的那场突袭,索性改为了诱敌,他拨给秦筝一队人马,让秦筝带着人去鬼火山附近设置陷阱,打算引过江的陈军到设伏地围杀。
秦筝虽不通机关陷阱,但林昭在方面是行家,祁云寨的那些人,从前能在两堰山后山设置那般多陷阱,此番也算是重操旧业。
董成是陈国细作的声音便是在此时传入楚承稷耳中的。
宋鹤卿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忧心忡忡前来同楚承稷商讨应对之法,一众谋臣亦是吵得不可开交。
有的认为该防微杜渐,斩了董成永绝后患,有的则认为该查清后再做决定,以免伤了忠良,叫将士们寒心。
楚承稷坐在主位上,垂眼看着吵得面红耳赤的一众谋臣,冠玉似的一张脸孔在玄色鳞甲相衬之下,冷白的肤色实在是瞩目,却并不给人以羸弱感,反像是一棵落满积雪的青松,清冷又内敛。
“够了。”
他一出声,所有的争吵戛然而止,整个大帐瞬间安静了下来。
楚承稷问:“董成是细作一事,最先是从何处传出来的?”
谋臣们面面相觑,他们只顾着吵如何处置董成,还没去查过这些。
宋鹤卿站出来道:“禀殿下,老臣查出,最先是从一名叫钟为的校尉口中传出的。”
楚承稷道:“传钟为。”
很快一个络腮胡大汉便被召来中军帐,见了楚承稷单膝跪地行将礼:“末将见过太子殿下!”
楚承稷淡淡点头:“起来说话。”
钟为起身,这还是他头一次在中军帐面见太子,帐内谋臣虎将,个个瞧着都气宇轩昂,坐在主位上的太子更是威仪天成,叫他不敢多看。
楚承稷问:“是你说董小将军来陈国细作的?”
钟为重重点头:“是末将说的。”
不等楚承稷继续问话,他便邀功一般全盘交代了:“我前些日子在城内碰到逃难来的同乡,一同去酒肆吃酒,怎料我那位同乡听说董成那厮也在军中为殿下效力,心下大骇,这才与末将说了一件旧事,董达的叔叔任职黎郡县丞,一直为陈国反贼做事,董成前来投靠殿下前,他叔叔曾带着重金登过他董家门。”
他与董家也是同乡,曾在董达手中服过兵役,后因在军中狎妓被董达杖罚赶出了军营,因此一直记恨董家,从友人那里听说了董家的事后,怀着报复的心思,回军营后便开始大肆宣扬此事。
想到此番太子唤自己前来,兴许是要嘉奖自己,昔日被董达剥去军职赶出军营那口恶气也算是借此机会出了,他激动得面皮都有些泛红。
楚承稷却问:“你那同乡现在何处?”
钟为当即有些为难:“这……末将当日同他分开后,便回了军中,不知他如今到了哪里。”
说来说去,还是没个证人。
楚承稷静默不语,钟为察觉帐中气氛有异,经历了一开始的激动,冷静下来后,心底莫名开始发慌。
正在此时,帐外有人通报:“殿下,董成将军求见!”
正说他是细作,他却自己过来了,帐内一众谋臣神色各异。
楚承稷道:“让他进来。”
帐帘撩开,董成大步走进,神情激愤,嘴角抿得死紧,恍若蒙受了什么不白之冤一般。
见了楚承稷,直接双膝跪地:“殿下,末将冤枉!”
说罢视线愤怒转向钟为:“此人曾在我父亲麾下为将,因屡屡无视军规,于军中狎妓,最后叫我父亲剥去军职,杖责八十后赶出军营,一直对我董家怀恨在心罢了!”
陈年旧事被翻出,钟为面上不免有些挂不住,喝道:“你敢说你前来投奔殿下前,你叔叔没带重金登过你董家门?”
“登过。”
董成掷地有声的一句,叫帐内所有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钟为见他都亲口承认了,却是狂喜不止:“那你还有何可狡辩的?”
董成悲怆大笑:“我叔叔离去时,是原封不动带着那份厚礼走的,你为何不提?”
他转向楚承稷重重一叩首:“殿下大可命人去邑县查证,看末将所言是否有假。”
董成假意投来楚承稷麾下,只为报父仇,的确未收大皇子那头毫厘之财。
他便是身死,也不会堕董家家风分毫。
楚承稷目光扫向钟为:“尚不知原委,便非议军中将领,你可知罪?”
钟为这下是彻底慌了,他只听说董成叔叔带着厚礼去了董家,哪里又晓得董家压根没收,“扑通”一声跪下,叩头求饶道:“小的知罪,小的知罪!”
给楚承稷连磕了数个头,又转向给董成磕头:“董将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小人这一回吧!”
董成却并不理他,而是向楚承稷请缨:“殿下,如今军中上下都传末将乃陈国细作,末将恳请殿下准许末将上阵杀敌,末将便是战死,也不愿受这不白之冤!”
他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不少武将听了都颇为动容。
楚承稷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道:“准了。”
董成当即装作狂喜的样子叩首谢恩:“末将谢殿下!”
楚承稷瞥了一眼钟为,吩咐左右:“拉出去,罚五十军棍。”
立马有虎贲将士进帐拖走了钟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