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那些在丞相府外‘听墙根’的奉京百姓,大多都听回了一头雾水;但当这节‘策问课’的始末原由,传入了太子颜昼耳中之后,却让这位未来的幽北皇帝,彻底的愤怒了起来。
“妖言惑众!由此可见李登这个老匹夫,其心何其毒也?他他他……他这一手,这分明是要掘我颜家的祖坟啊!朕与他李家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为何要如此毒害于朕!去,给朕把礼部汪尚书召入宫中!既然你李登想要收拢仕子之心,那么朕便给你来一手釜底抽薪!只要罢了你那院长的名头,朕看你又会如何兴风作浪!”
其实,也怪不得颜昼如此大发雷霆。单从御马监的回报看来,万长宁与李登师徒二人,如今不但芥蒂尽消,反而还有再次同穿一条裤子的趋势。今日清晨,李、万二贼竟然大开府门,‘纠集’了一众三北书院的仕子,高谈阔论起什么‘出身门第’、什么‘民贵君轻’、什么‘贼寇称帝’!表面上看,好似探讨不同学派之间的思想差异、可实际上分明是在借古喻今,暗示我们幽北颜家,也是出身微末的草莽之徒!!
而这些仕子们,也不给自己这个‘未来老板’争气!看他们从相府之中出来那般交头接耳的热切模样,显然是把李、万师徒的悖逆之言奉为圭臬;午后刚刚回到学堂,竟然在大学长汪诲的带头下,又展开了一场什么狗屁‘学术思辨大会’!这是要把没陷进去的学子,也一并全给拉下水了呀!
颜昼心里也十分清楚,待自己登基之后,免不得要重新拔擢一批年轻官吏。一来是可以剔除掉那些没有利用价值的前朝顽固老臣;二来也可以把如今污秽不堪的朝堂风气焕然一新。毕竟如今这个尴尬的局面,也是自己之前为了独揽大权、提拔了一些巧言令色的无能之辈;若真的指望这些阿谀无能之辈替自己教化万民,那不就如同‘让黄鼠狼看鸡窝’一样荒唐吗?
可是如今这李、万师徒,毫无预兆之际,便直接朝着那些未来的朝廷栋梁之才下手!
要知道,三北书院的这批仕子,不但都是些胸中自有丘壑的青年俊杰,还都是朝中大员之子。而自己想把幽北朝堂重新清晰一番,也只需让他们这些人,顺理成章的接替父兄之职、即可大功告成;如此一来,既保证他们会誓死效忠自己这位未来的皇帝,也可以避免因为朝局动荡而再起波澜。
可如今这些栋梁之才,已经被李、万二人蛊惑了心智,即便他们的本心没有发生什么变化,自己又还能放心的任用他们吗?自己还敢放心任用他们吗?
即便自己能够狠下心来,彻底放弃这些世家子弟,那么又去哪里再找到这么多、又这么方便的继任之人呢?要知道,幽北三路的民间百姓,能够读书识字之人都如同凤毛菱角。难道日后,自己还能指望着一些目不识丁之人,帮自己来管理运筹那些浩如烟海的账目吗?
不得不说,无论李、万师徒二人是有意还是无意,可如今这般作法对于颜昼来说,依然是极为精准毒辣的一道绝户计!也让颜昼方寸大乱的同时、心中也生出了不太好的预感:
李登是不是已经知道、朕正在谋夺他李家祖产呢?
虽然李登身为幽北丞相,平日里无暇分身去三北书院授课;但他毕竟在华禹大陆仕林当中,有着极高的声誉;而且他还亲自出银出力,把原本是个破落私塾的三北书院,改建成了如今不逊于任何一座书院的庞大规模。
尽管从名义上看来,三北书院归属于幽北礼部的管辖范围之内;但多年来有丞相这棵大树挂名院长之职,多年以来,礼部的大手,就从未能够触碰到三北书院的任何一角。
也正因如此,匆匆奉昭赶来的礼部尚书汪琦汪大人,此时跪在颜昼的面前,额头上的冷汗也如同雨点一般、一滴接着一滴的坠落在石板之上。
汪大人所辖的礼部,原本的职责是负责外交、祭祀、教育等等内务杂事。但这幽北三路各式祭祀典礼的账目,一直都归于户部的万长宁负责审核播发;而唯一的那间‘官办书院’,院长又是当朝丞相,自己也根本就插不上一句话去。由此可见,幽北的礼部衙门,就是个清水衙门;而调来礼部任职的那些官员,也就等于被放了一个养老的闲差。幽北三路建立近百年之间,纵观整个礼部衙门,也就调出去过裴涯一人而已。
在内厅总管王公公前来传召之前,汪尚书还在礼部衙门的后堂听曲。原本按照最近风云诡谲的时局来看,礼部要忙的事也绝不在少数。远的不说,迫在眉睫的‘登基大典’、与‘先皇驾崩、举国发丧’两件头等大事,就足够他们礼部上下忙乱一阵的。
可礼部多年以来的工作习惯,便是先等到户部把账目做的妥妥当当,再把预算银两与详细账目一起发来之后,才会按部就班地开始准备工作。如今既然户部都那么沉得住气,他礼部又着什么急呢?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在户部没播来银子之前,也什么事都办不了啊!
可汪琦这位闲散尚书,刚一见王公公的表情便心中已经有数:太子这次传召自己这位闲官,应该不是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