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家里一直无事,直到四年二月,有一天,老爷散值回家,脸色不对。”他回忆那天道,“一回来就召了我,要我给少夫人办丧事,做实少夫人‘身故’这件事。小人照做了。”
“翰林那时在京城准备春闱,是家里最大的事。翰林从京城发来的家信,家里都收到了,老爷拖着不回,待拖不了回了,也先瞒着翰林,不叫翰林知道。”陆续道,“温家那边,也是拖着。故意使他们来得晚,这样我与他们错开,运了空灵柩回余杭下葬,使温家没有机会开棺验尸。原是可以糊弄过去的。”
陆睿问:“则温家是如何发现不对的。”
陆续道:“是夫人。”
陆续顿了顿,问:“母亲做了什么?”
陆续道:“小人也不知道。”
“小人当时还在余杭,陆延不能进内院,夫人到底做了什么,他也不知道。”陆续道,“只后来阿延跟我说,老爷召他处理温家人的时候,无意识地嘴巴里咒骂了夫人几句,叫他听见了。”
陆续道:“处理温家人?”
陆续叹口气,将把温松下狱准备弄死,和青州那边联手了陆正的一个同年,借冯千户的手想摁死温家的事全说了。
陆睿面沉似水。
事情比他想的更离奇复杂,宛似话本小说。
他问:“那都是什么时间的事?”
陆续把各个事件的时间点都捋了一遍。
陆睿算了下,他收到温家断绝往来的回信,是在这之后。
意味着,温家无事了。能猜想到,该是霍决解决了这个事。
只他口中全是苦涩滋味。
原以为,温家是和他一样,发现了“温蕙枉死”这件事,才和他断绝往来的。
不曾想,陆家竟对温家做过这样超乎想象、没有下限的事。
温家给他的回信只有八个字,叫他善待璠璠,与他断绝往来。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提。这是忍着怎么样的血泪怒火,为了甥女,硬生生咽下了这口气。
回想当年,与温家结亲,原是为了报恩的,不曾想,恩竟报成了这样。
亲家,竟成了仇家。
陆续所知,非是全貌。他只知道他看到的,执行陆正给他的命令。陆延知道的更少。
如今知道的最多的,反倒是陆睿。
他垂下眼,将所有的信息在脑海中整合,渐渐地,理出了大部分的真相。
陆续不敢扰他。
他跪在地上,抬眼看去。
他的少主人与上次相见,又变得不一样。
他锦衣玉食地长大,何曾穿过粗绸。光华耀人地行走,何曾掩过行踪。
他今日的突然出现,让陆续隐隐预感到,陆家,也将变得不一样了。
陆续的目光投在地砖上。
他的手在膝头握紧拳。
许久,终于抬眸。
“走。”他站了起来,道,“与我回家去。”
开封陆府。
陆正才散值回家,刚到内书房,才宽了衣裳吃上茶,忽然外面有喧哗。
“怎地了?”他唤了声。
书童原该在外面听唤的,却没有进来。
陆正蹙眉,又唤了两声,竟无人应答。
陆正起身,往外面去,走到明间,书房的门忽然被人推开。
夕阳的光铜金色,把人的影子拉得斜斜长长的,又将那人勾勒得半身金色,半身阴影。
陆正眯眼看去。那人迈过门槛,反手关上了门。
竟是陆睿。
陆正大吃一惊:“你怎么回来了?”
陆睿凝视着父亲,走过去。
“江州堤坝案,”他问,“父亲贪了多少?”
第233章
当初,在京城乍闻噩耗,悲痛之后,陆睿便心存怀疑。
没有证据,只是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