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如雾，原本漫天的星斗，不知为何统统的隐藏了踪迹，暗夜无声。只有低低的虫鸣。
江山楼早已一片漆黑，所有的住客皆沉沉入梦，黄粱梦乡中，几家欢喜，几家离愁？
只有那高耸如天幕的金色琉璃青云阁仍无声耸立，发散着寂寂光芒。
只是不知为何，今夜这青云阁的光芒竟有些许的暗淡。
青云阁顶层的那处房间，仍有稀疏灯火。
许韶仍如往常那样坐在屏风之后，只是金兽之中原本缥缈不断的檀香今日已然耗尽，光秃秃的剩那金兽摆在那里，竟稍显的突兀破败。
许韶仍旧闭着眼睛，只是忽明忽暗烛光之下，他的面容早没有半点出尘之色，竟隐隐有些形容枯槁。
何掌柜与他对坐，相对无言。
半晌，许韶这才淡淡道：“你去把那烛光挑亮些，我怎么觉着眼前如此黑呢？黑的都快看不清了.”
何掌柜这才起身，将那烛光挑亮了些许，又返回坐下。
“师父还有什么示下的么？”何掌柜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苏凌斜睨了他一眼方道：“杜恒，你这个样子干什么？一夜未见就这么想我？”
“那主人的命令便可以不管了？”
似乎觉得有些不妥，又将萧元彻三字胡乱的抹了抹，元彻二字皆被抹掉，那萧字少了下半边，只剩下一个“艹”字头。
许韶脸色惨白，浑身栗抖道：“你！你们！他不过是跟了我十几年！他什么都不知道的，你们滥杀无辜，连他都不放过么！”
“噗——”的一声，那短匕顷刻没入他的前心，他用尽全身力量，浑浊的双眼直直的瞪着眼前的黑衣人，断断续续道：“十恶不赦之人并未杀我，而我却.死在你们手中老朽定然会在阴曹地府恭候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宵小之辈！.”
言讫，身体重重的向后倒去。直到气绝，那双眼仍睁的很大，似乎还怒视着这荒唐的世间。
噌的一声，许韶从怀中抽出一柄短匕，匕尖对着自己，哈哈的狂笑起来。
两人对坐。
黑衣人说完，缓缓站起，右手轻动，一道利芒在他腰间缓缓而现。
舟上站定一人，那小舟还未停稳，那人便火急火燎的跳下来，疾风似火的来到苏凌面前。
许韶惨然一笑，似乎垂死挣扎，声音嘶哑道：“你们这些人，自诩清流，标榜正义，实则为了你们的利益和目的，朝堂倾轧，暗地中做些龌龊勾当，还做出个大义凛然，清风两袖的姿态.难道你们就不怕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啊！”
正是何掌柜。
那黑衣人似乎根本不为所动，颇为不屑道：“许韶，天下人以为你是高士大儒，你便真觉得是了？你莫要忘了，这些身份是主人给你的！若没有主人你不过是个穷酸书生！你！什么都不是。”
苏凌无语，任由她挽着走下楼去，穿廊过院，来到袭香苑的大门之外。
苏凌一夜未眠，见天色大亮，这才起身对穆颜卿道：“我要走了。”
杜恒满头大汗，一拉苏凌道：“苏凌你却是风流快活了一晚，你可知道江山楼出大事了！”
正是杜恒。
穆颜卿轻轻点头，忽的冲他展颜一笑道：“苏凌，我们还会再见的，是吧？”
杜恒朝苏凌挤了挤眼道：“你昨夜不会是在魁娘子那里吃醉了酒，高乐无状，半夜潜回去杀了他们吧，别人不知道，我现在可是知道的，你跟白叔至学了武艺，如今我五个也打不过你。”
忽的杜恒低声道：“苏凌趁拿你的人还未到，不如咱们现在快溜吧。”
那黑衣人忽的生出一丝兔死狗烹之感，走到许韶尸体旁，缓缓的合上了他的双眼，低声道：“上支下派.我也不想的！”
良久，再无声息，只有白蜡哭泣。
黑衣人似乎悠闲的拿起桌上的茶壶，可倒了半天，一滴茶水也倒不出来，只得将茶壶掷在地上。
许韶缓缓摇头，半晌方道：“明日不管江山楼如何，你也要远远的走，此生再也不要入灞南城，更不要向旁人提及我是你的师父。”
杜恒眨眨眼睛道：“说的也是.可是官府可不管这一套，到时免不了一阵严刑拷打！”
杜恒一愣道：“回去？你要回江山楼自投罗网不成？”
苏凌先是大惊，然后才淡淡道：“他们死了，干我何事？”
两人走出房门，一路之上碰到的人，都带着一丝异样揶揄的目光看着两人。
苏凌朝着穆颜卿一抱拳道：“穆姑娘保重，我走了！”
苏凌闻言，眉头轻蹙道：“江山楼？那里会出什么事？”
“闭眼吧！”
许韶惨然一笑，眼中透出一丝绝望道：“想当初，你们栽培我，我还感恩戴德，恍恍十数年，在你们的推波助澜之下，我已成为声名日隆的名士大儒，只是到头来，南柯一梦啊！”
苏凌心中也是有些怅惘，望着碧波粼粼的袭香河，缓缓道：“也许吧下次或许在京都龙台城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