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了大雨,下半夜、雨就停了,大风也消停了,但地面上仍然非常潮湿。清晨时分,雾气便笼罩在大地上,刚刚有点亮的空中朦朦胧胧,看起来十分阴森。
人们总是会对未知的地方感到恐惧,才会在视线不清的时候觉得,那样的气氛可怖。
巢湖北岸靠近施水(南淝河)水口的地方,合肥南寨的将士们一大早便提起了心胆,因为大家早就知道,吴兵大军已经从大江进了濡须水、巢湖。
在此地周边,北边有合肥旧城、已是一片废墟,东南有居巢县城。但是因为东南边是淮南地区最主要的战场范围,居巢县城也荒废了。那边连夯土城墙都垮了大半,里面断壁残垣就跟鬼城似的,既不能用来防守,也不能用来住人。眼下这附近就还剩这么个军寨,兵也不多。
最大的官是个百人将,姓陈。陈百人将一早起来,第一句话就是:“可曾收到了征东将军府的军令?”
身边的人都摇头。
陈百人将不再说话,提了把环首刀就走出寨门,他睡觉都没卸甲,出行也就很利索。几个人出了军寨,步行没走几步就到了水口。
后面是施水,水面笼罩着雾气。前面就是茫茫的巢湖,雾气中根本看不到湖边,就像大海一样。盯着看水面的话,能看到那白烟柳絮一样的东西在随风涌动,无序地飞快漂流、就像跳着鬼魅之舞。
黯淡的雾气中传来了浆的声音,还有令人牙酸的桅杆木头“嘎吱”的响动。岸边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怔怔地望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之间灰暗的茫茫雾气中、一道巨大的黑影簌然出现!一下子终于看见影子了,就好像是雾气中出现了一种未知的恐怖的怪物。旁边有人的肩膀冷不丁一颤,陈将军也倒抽了一口凉气。
秦亮却不想在此时得意地反讽治中,因为最近天灾不断,吴兵又烧又抢又杀,淮南军民实在很悲剧。这时候去嘲笑人,不太合乎时宜。
对于出城决战,秦亮内心也没有异议。若是继续缩在城里,芍陂水利工程都要被掘没了,到时候大水漫灌淹掉大量屯田,损失必是惨重。而且现在人口是重要资源,吴军不仅会抢财物牲口粮食,还会抢屯民,时间一长人都被抢光了,那淮南还守个屁。
就是鬼殿。祭神跳舞的时候,表演鬼殿就会烧草木、扇出烟雾,鬼殿总是在烟雾笼罩中模模糊糊。
吴兵进入肥水。吴兵入芍陂。芍陂西岸安城告急。安城失陷,守将自|焚身灭。安城内外百姓被掠,邸阁被焚,大火昼夜不息。吴兵在安城开始挖掘芍陂堤坝。吴兵自芍陂北岸大举登岸,诸路军或有五万之众。
就在这时,王凌的长子王广、到了刺史府前厅。这个大胡子个子高,披上一身玄甲,确实有那么些威武的气势。但秦亮知道,这是个假把式。
全琮这一路才是本次吴兵攻略淮南的主力。
秦亮每听到一个消息,就用赤笔在一张地图布帛上画线。虽然消息混乱,但通过血红色线条、可以清晰地看到吴兵的进军路线,全部沿着水路画线。
“撤!”陈百人将终于下定了决心。未有军令擅离职守,如果要处罚也最多处罚他一个人,总比全部弟兄交代在这鬼地方好。
王广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又道:“广已带私兵一队前来,追随于君,听候差遣。”
有个治中从事官、曾在去年秋天嘲笑过秦亮,不止一次在前厅对秦亮冷嘲热讽,称秦亮胡乱猜测,意思就是:看罢,吴兵来了吗?
此时那官儿却正在恬着脸道:“今年辛酉年,干支不好,凶相仅次于庚子。正月淮南下大雪,鸟兽几乎死绝。初夏下大雨,河水暴涨,四野涝灾。”
秦亮一直没有吭声,不过与王广倒是眼神交流了两次。因为王广的目光看向这边,秦亮也就只能回应,以示记得对方的友谊。
秦亮听到这里,立刻懂了。王凌是故意把长子送到孙礼这里,表示增援的决心。意思是兄弟先上,老夫不会坑你,长子不在你那里吗?
孙礼估计也立马懂了,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意:“甚好,老夫得公渊,如虎添翼。”
孙礼应了一声,不用多说。
秦亮心道:我是确实没猜到,去年秋季居然不下大雨、今年却早早就洪涝灾害了。如果早知道治中从事能预测气候,那我就猜今年夏季吴兵会来了。
孙礼点头道:“便依此法。”
此刻寿春城能动员的兵力,几乎只有两个大|员留驻在寿春的那些中外军、私兵。时间太仓促,前阵子又一直下雨,大量兵屯的屯卫、驻守在州郡的地方兵,短时间内完全不可能集结起来,没办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