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冷安沉默了一会儿,捧起茶盏喝了两口,闭上眼睛继续说道:“可这一切,都在那一天彻底的改变了。姨娘被人带走,爹爹被人打死,双目挖去,舌头割掉,四肢全断,身上千疮百孔。我都没有机会安葬爹爹,便被打昏。”
苏渡听得打冷颤,握紧了拳头硬着头皮继续听。
他听冷安说:“等醒来的时候,我看到了眼睛红肿的姨娘,看到了静儿,她们悲伤的看着我,默默的流泪。我也流泪,却没有哭喊,因为我知道爹爹不在了,我更知道我们已经不在家里,而是在一个富丽堂皇的地方。后来我才知道,那是邪教,姨娘是教主夫人。”
“我不知道姨娘为什么就成了邪教夫人,那些人为什么要杀了爹爹,可我知道姨娘是真心疼爱我,是对我好的,不然我和妹妹肯定也被邪教的人杀了。所以,我很听话,在姨娘的庇护下,好好的活着,还有幸和妹妹一起,从来没有分离过。”
“可我心里一直有恨,我没表现出来,是知道自己没有能力。直到有一天,姨娘激动的跑来告诉我说,她儿子来了,来救她了,我们可以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了。那时我才知道,姨娘是有儿子的,姨娘的儿子不是教主的儿子,是她第一任丈夫的,她是被教主抢去的。”
“姨娘的儿子带人打进邪教,我们获救了,可我不喜欢姨娘的儿子,他害的我没能亲手杀了杀父仇人,他还想跟我抢妹妹。可他也可怜,他才一岁的时候,娘被抢走,爹被杀死,还在他成功灭了邪教的那一天,亲眼目睹亲娘寻短见。”
“姨娘是用我为她亲手锻造的防身匕首自尽的,刺入心口,一点余地也没留。姨娘临死前,说了对不起,说对不起她两个丈夫,对不起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姨娘说,大宝,姨娘知道你心里是恨姨娘的,但姨娘也知道你不舍得杀姨娘,可姨娘这些年真的是受够了,生不如死!现在好了,一切都结束了,再也不用假意逢迎了……姨娘走了,姨娘要我们兄妹三个好好的活着。可是,我怎么可能好好的活呢?我没有娘了,我又没有娘了,连妹妹也成了别人的妹妹……”
“还好,静儿不喜欢那个长得比她还像女孩的男孩,她讨厌极了他,觉得是他害死了娘。可我怕她知道真相后,会跟白钰走,我便瞒着她,带她走。”
“那一年,我十五岁,静儿五岁,而白钰,只有七八岁。那时的我只顾着怕他抢走我的妹妹,却忘了去想那样小的他是怎样能够带人将邪教灭了的。后来我知道了,是他报了官,皇帝亲自下令派兵去围剿的邪教,一举成功。”
“后来,我与摄政王相识,与你相识,我们结拜,虽然也有危险艰难之时,可我一直觉得日子过的很安静。但是我没想到还会见到白钰,不过幸好,我们早就改了名儿,他也已经不认得我了,更不认识冷静,甚至连静儿是女儿身他也看不出来。”
“慢慢的,我的戒心没了,我对他的怨也早就没了,只是一直不想看见他,因为每次看到他,我都会想起那些往事,那些令我不想记起的往事,所以这些年来也就很少和他来往。可我怎么也想不到,当年我的私心,会酿成今天这样的大错……”
说完这些,冷安将茶盏里混合着他眼泪的凉茶喝尽,只觉得苦涩无比,但还远远及不上他内心苦楚的万分之一。
他恨自己,恨不得杀了自己,可是他不能,他放心不下妹妹,所以他不能死。
他一直压着这件事,没让白钰知道,没让妹妹知道,没让任何人知道,连他自己也快被自己给骗过去。
可是今天,他先是饱受艾心的伤害,又遭受妹妹怀了同母异父的哥哥的孩子,他便再也撑不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冷安猛地抬起头来,一脸惊恐,忙起身奔向卧室。
苏渡先是懵了一下,然后很快就明白,他是担心冷静早就醒过来。
还好,冷安很快便出来了,神色虽然疲惫,却比之前要显得轻松许多。毕竟心中压着的痛能够说出来,也是一种缓解。
两人面对面坐着,各自低头,都没再言语,直到有人来找巧惠询问酿酒的相关事宜,二人才回过神来。苏渡告诉那人道:“巧惠姑娘累了,正在睡着,等她醒了我让她去找你。”
那人也见过苏渡,知道他是什么身份,恭顺的点了点头,躬身退去。
苏渡扭头看了看外面,阳光很是明媚,可是这屋子里的人,却个个心底寒凉一片。
太阳升到正当空,又缓缓下落,有人来送午饭,苏渡命人摆好,却是看也没看。直到饭菜不冒热气,他才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你先回去睡一觉吧。”
冷安沉默了一会儿,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说道:“我相信你知道该怎么做,可是我睡不着,你把我也打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