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景淮又成了上京人人艳羡的对象。年幼时深受太后宠爱,太后薨逝后又被魏先生收为弟子,六年后一回上京就才名惊艳四座,被帝王青睐,如今还尚了公主,真真是羡煞旁人。
晋安公府里人人脸上都带着喜气,又逢大年初一,晋安公夫人又赏了一遍府中的仆人,还是往年双份的赏。
引竹把得到的赏揣进怀里,兴高采烈地蹦进了屋子里,一抬头就对上了容时冷冰冰的脸,身体霎时就僵硬住了。
怎么啦?谁惹你了,这脸上都要结冰了,看着比这寒春还冷。引竹说完为了缓和气氛还搓了搓手臂,做了个搞怪的动作。
然而容时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周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引竹莫名感觉到了危险,他退开一步,试探道:那啥,夫人赏赐的东西我放你桌上哈。
见容时没回应,引竹飞快地放下东西,溜走了。
他其实最开始对公子带回来的这个少年很好奇的,但他生性|爱闹,与性格乖僻的容时实在相处不来,渐渐的也不爱找他玩了。
至于一开始要同容时齐心协力争夺赵不离赵不弃兄弟俩的地位的铮铮誓言也几乎忘干净了。
他料想容时得公子宠爱,自不会在意他的亲疏,也没什么心理负担地就交了新朋友。
容时看了一会引竹离开的方向,脸上的神情没有任何波动。
他平静地收回视线,没有看桌上的赏赐一眼,坐在书案前重新开始看书。
二公主容筠,生母王美人是皇帝潜邸时期的老人,早年受过宠,后来皇帝封了皇后之后,与其他妃嫔一起渐渐受了冷落,但因为膝下有女,日子过得也还算可以,平平淡淡,不参与争夺,也不会被其他人欺凌。
容筠也是为数不多的,在容时悲惨时愿意相助一二的人。
或者说,除了管冷宫的那个老太监之外,也就只有容筠一个人了。
虽然作为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她并不能提供实质性的帮助,王美人也屡屡告戒她不许她去接近容时。但容筠也的的确确在容时濒临绝望的时候,给了他一点微弱的曙光。
容时坐在书案前一动不动,眼睛垂下似乎在看着书简,却又冷冷淡淡,好似什么也没能入他的眼。只有那无意识蜷曲的手指昭示着主人的心情似乎并不平静。
过了许久,他才抬起头,看向未知的方向。
他明白了。这个世界,实力和权势才是最重要的,没有这些,讨厌的人他毁不掉,喜欢的人他得不到。
他绝不允许景淮被任何人碰触,成亲就更别想了。
至于办法
有除了比杀掉容筠之外,更一劳永逸的办法。
影十六的伤养好了,虽然尚未完全痊愈,但是已经不怎么妨碍他的日常行动。
他进宫向皇帝禀告那天潜入晋安公府观察到的结果。
景淮半夜不睡守着废太子,且观其言行似乎格外重视废太子,背后恐有阴谋。
皇帝眯起眼睛问道:什么阴谋?
影十六低头,平静说出了四个令人胆战心惊的字:姜氏之祸。
啪的一声,皇帝重重扔下了手中的一卷竹简,竹简砸在书案之上爆发出震人的响声。
张望德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小心地后退两步,将自己隐在暗处,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影十六却没什么反应,他低着头,身板跪得笔直,似乎无愧于心他说的都是实话。
皇帝额头青筋暴起,显然正在盛怒之中。
这时,门外传来内侍的传报声:景大人在殿外求见。
张望德瞧了一眼他的小徒弟,暗自抹了一把汗。心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哟,一个个的不好好过年搁这里酝酿风暴。
让他进来。皇帝压下怒火道。
内侍退了下去,不久后,景淮跨入房门,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影十六在景淮进来之前已经消失,御书房内只剩皇帝和一个内侍,气氛安静得诡异。
皇帝先开口问:何事?
景淮回道:臣是来请皇上收回成命的,关于二公主与臣的婚事。
皇帝看了眼在他面前仍旧不卑不亢的景淮,冷笑一声,道:昔年,太后宠爱晋安国公夫人,后爱屋及乌,对你也是多般爱护纵容。你此番回京,朕重用于你,对你寄予厚望,许你诸多特权。你却仗着太后和朕的宠爱横行无忌,不把皇室的规矩看在眼中。拿着太后赐予你的令牌带走了宫中之人,上次祭神大典,朕让你带那人来见朕,你没带,如今朕将女儿赐婚于你,你又来推辞景淮,你真当朕不会加罪于你?
景淮回道:陛下,臣绝无此意。只是二公主年纪尚小,又乃天潢贵胄,不应当委屈自己下嫁一个年纪比她大半轮的人。或许,陛下也可以问一问二公主的意愿,是否愿意下嫁于臣。
朕的女儿,朕还做不得主?
景淮解释:姻缘需要讲究缘分,倘若没那个夫妻情分,成了一对怨偶,委屈的还是二公主。
皇帝本意就是想用二公主的婚事牢牢牵制住景淮,当然就从没想过子女会不会委屈。大公主远嫁乾国和亲,难道不比二公主委屈?当初大公主哭哭啼啼一整宿,最后还不是被送上了花轿?
身在皇室,本身就有许多身不由己的地方。作为皇室的公主,她的婚姻,若是太平盛世,皇帝也就由了她,可如今离国皇室外有其他三国虎视眈眈,内有神殿掣肘,加上朝廷官员各自心怀鬼胎,皇帝焦头烂额,血气亏空,又怎么能给公主这样一个奢侈的婚姻自由?
夫妻感情,需要培养。景卿文武双全,风流俊秀,便是大阿筠六岁又有何妨?再说,六岁的年纪也并不大,先帝与太后便差了十岁,太后可曾委屈过?朕比皇后大了八岁,又可曾
皇帝的声音戛然而止。
张望德把自己缩在阴影里,大气不敢出。果然,片刻后,皇帝眼睛里浮现出痛苦和愤恨,暴戾的情绪很快蔓延开来。
但他在努力压制着。近些年他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却极少在朝臣面前展露。
朝臣们只知道皇帝脾气不好,却不知道不好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步。
景淮也敏锐地察觉到了皇帝的反常。
权衡过后,景淮认为此时不宜再继续说下去,既然无法和平解决这个问题,那就只能用别的办法了。对于景淮来说,掌控他的婚事和掌控他的人身自由一样,决不可原谅和妥协。
皇帝此刻头疼病又犯,脸上的表情接近暴躁的边缘。
晋国公府在朝廷权势很大,景淮又是师出名门,他的能力,在解决前段时间的谣言一事上,已经露出了冰山一角。这样的人倘若不能收为己用,那就只能除掉。
如果景淮再拒绝,那么皇宫里的影卫,就会让景淮永远留在这个地方。
行了。皇帝闭上眼睛,似是不欲再讨论这个话题,太后想必也不愿意你与阿筠成一对怨偶,朕也没让你们立刻成亲,只是定下一桩婚事而已,三年后成亲,你与阿筠也可以趁此机会培养感情。
景淮抬起双手,在上方交叠,对皇帝行了一礼。低头的瞬间,他的神情被湮没在手臂投下的阴影里。
臣,告退。
景淮的声音平静如常。
第22章
元宵节这夜,皇帝诏令景淮进宫赴宴。
接到天子使臣的传来的诏书时,景淮正在与花闻灯对弈,不是正经的对局,而是教学似的,一边下棋,一边同坐在旁边的容时讲解棋道。
花闻灯瞥了眼在旁边候着的传诏的宦官,知道这棋下不下去了,便搁下手中的棋子,对景淮调侃道:我想,二公主也一定在席,借此机会让你们二人培养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