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攸不知道“坦克”是什么意思,她想说她和蒋斯与不是这个关系,但话还没出口,就见蒋斯与手里拿着两截电池走过来说:“这个灯的电量有限,亮不了多久。走在中间就不用开灯了,省点电。”他又看向缪攸,“还是我走在第一个吧。”缪攸没反驳,点了点头。走之前,蒋斯与扬手把什么东西丢进通道,等了一会儿,听见东西落地滚动的声音。他回头笑了笑,说:“前面没东西,走吧。”
缪攸走出这间灵堂前,又看见挂在墙上的照片,照片里的人面容年轻,眼神却像时时刻刻盯着他们,无论在哪个角度都逃不开。忽然,缪攸被一种奇怪的哀伤情绪笼罩,就像她十几岁时第一次直面肉体的消亡,原来人生如此落寞悲凉,谁都躲不掉这个结局。
通道虽然黑,但其实很安全。只供一人的宽度,伸手就能碰到两边墙壁。走在中间的两个女孩一前一后贴在一起,伸手拉住蒋斯与的一条手臂。蒋斯与拿灯的那只手上举,光线范围扩大,让走在最后的缪攸也能看见前面的情况。
缪攸一个人走在最后,和前面的人隔了一些距离。她看见两个女生像所有好朋友一样互相给对方勇气,而举着灯的蒋斯与就是安全感,他不仅照应身后,还替她们向前探路。通道里很安静,除了脚步声,就是年轻女孩们刻意发出的害怕的气息声。蒋斯与大概是照顾她们的步速,走得不快,还时不时朝后面、朝缪攸那里看一眼。缪攸没有举高照明灯,蒋斯与每次向后望,都只能看见微弱的白炽灯下缪攸那张没有表情的、寂静的脸。
通道其实也不算长,但在黑暗里摸索,心理上总感觉走了很久。蒋斯与脚下踩到一小级台阶,心知终于走完,他微微从身后人的手里抽回手臂,提醒道:“前面到头了,小心台阶。”
两个小姑娘终于放下心,又活泼起来。台阶上的路变宽了,她们走上前和蒋斯与并排。没走两步,蒋斯与忽然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
“蒋斯与。”
这是缪攸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蒋斯与蓦然回头,看见缪攸仍然面无表情,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缪攸其实早已过了会因人为制造的恐惧而惊慌的年纪。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站在焚尸间里亲眼看着血缘至亲被缓缓推入高温炉火中燃烧成一缕青烟更让人腿软的事情。她太悲观,主动置身崖底,把世上的真相一条一条想得一清二楚。恐怖片惯用的jumpscare对她并不管用,她也不怕一个商业场所的人为游戏,真会有什么出格的手段。
然而,当有人拍了拍她右肩但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的时候,缪攸突然间全身发麻,血液霎时冲上脑子,耳朵里嗡嗡发胀,脚下却再也迈不出一步。前面没有一个人发现她的异常。她立在原地,看见蒋斯与走上台阶,离她越来越远,看见结伴同行的女生欢天喜地地拍了拍胸口,庆祝自己平安度过。现在只有她一个人,拿着一盏越来越暗的灯,站在狭窄的通道里,面对身后无尽的恐怖。
缪攸后颈冰凉,努力想听清身后的动静,无论什么动静,只要有动静,就可以抵消她的恐惧。但是什么动静也没有。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右边肩膀再次被拍了两下,不轻不重,也感觉不出温度。缪攸忽然想,这会不会是她的一场梦。从她见到蒋斯与开始,全都是梦。是她的潜意识想帮自己,才编造出了蒋斯与这个人,让心底里的那些担忧得以被理解。而现在,拍她肩膀的这个人,就站在梦境外想要叫醒自己。缪攸立在原地,看着离她远去的高大英俊的蒋斯与,忽然不舍,想她还没有叫过他的名字,想当面和他告别。
于是第一次,缪攸平静地、用没有情绪的声音说出这叁个字:“蒋斯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