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斯与叁两步走下台阶,来到缪攸身边,问她:“怎么了?”缪攸看上去很正常,但仍站在原地,看见蒋斯与过来,只是很简单地笑了一下。蒋斯与敏锐觉察出她不大对劲,无暇顾及,伸手碰了碰缪攸的手背,才发现她在很轻微地颤抖。
前面两个女生已经顺着台阶走到了下一扇门前,举着手里的灯,回头问:“小哥哥,你们怎么啦?”蒋斯与一把握住缪攸的手腕,朝她们说:“没事,你们先进去吧。”两个女生虽然闹腾,却很有眼力,好像立刻心知肚明了什么,声音里都带了一些笑:“好的,那我们先走啦。”说完也不害怕了,两个人挤在一起推开门,门内有光,短暂地照亮了通道,又迅速关上。
通道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蒋斯与的手心干燥温暖,鲜活的热度顺着缪攸冰凉的手腕一直到达全身。缪攸忽然松了一大口气,像被瞬间冻进冰里的虫子,融化后重新活了过来。她抬起头看见蒋斯与真切的脸,忍不住伸手碰了碰。蒋斯与没有躲,却感觉到贴着他脸颊的掌心里都是汗。缪攸很自觉,碰到了就立刻放下,然后说:“不好意思,耽误时间了,我们走吧。”
蒋斯与没动,仍抓住缪攸的手腕。他拿着灯朝身后的通道照了一圈,什么也没看到,又问:“你刚才遇到了什么?”缪攸被他拉住走不了,却直直朝向前方,敷衍道:“没有,我就是走累了。”蒋斯与看见她脸颊上细密的汗珠,在灯光下泛白的唇色,忽然从身后整个把她圈在怀里,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带着缪攸往前走:“前面只有几步了,走完再休息吧,妙妙小姐。”蒋斯与故意用开玩笑的口气说话,但握着她手腕的手十分有力。
蒋斯与虽然修长,和缪攸瘦削的身型比起来,也能将人完全拢住。缪攸被他抱在怀里,耳边不再是通道内空荡荡的气流,而是一个人的具体呼吸。他们之间靠得极近,蒋斯与左侧心脏跳动的节奏平和稳定,一下一下,就像定海神针,把缪攸从虚空拉回人间,安心地跟着他的脚步,一点一点朝前。
这段路不长,缪攸心里数着步数。快到最后一级台阶时,蒋斯与突然停下来。手里的灯耗尽了最后一点电量,随意闪了几下彻底灭了,缪攸在黑暗里又涌起漫无边际的恐慌。她伸手抓了几下,最后一下被人握住。缪攸的手腕碰到柔软的表带,接着有人将手指缠绕在她的手指间,俯下身轻轻抱住她。
不知道抱了多久,直到缪攸眼睛重新适应黑暗。她看不清蒋斯与的脸,只看见他的轮廓,顺着轮廓,缪攸终于大胆地伸手环住蒋斯与的肩膀,对他说:“谢谢。”
下一秒,蒋斯与说:“别担心,缪攸。”
接下来的几个密室解得很快。蒋斯与总是能精准找到关键道具,解题时思路清晰,推理时也条理分明。两个女生全程不断拍手尖叫,最后直接叫他“大佬”。缪攸又想起她曾当面质疑过蒋斯与的学历,怀疑蒋斯与今天是故意带她来玩密室,好向她展示自己真的读过书,没骗人。
期间npc不断出来吓人,都是最普通也最有效的贴脸杀。npc好像很懂怎么制造恐慌,每次出场都朝女生冲过去。从黑暗狭窄的通道里出来后,缪攸和蒋斯与之间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一个披头散发的npc突然贴在单面镜前,旁边的两个女生抱着头惊叫着向后退,蒋斯与听见声音刚想走上去,却看到缪攸面无表情,看了npc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最后的逃生通道,在一个宽大的棺材里。棺材躺得下两个人,照应了主题“冥婚”。两个女生提议她们先走,缪攸和蒋斯与都没有反对。她们爬进棺材里,棺盖自动合上,过了一会儿听见机关运转的声音,棺材里渐渐没有了动静。蒋斯与打开再看,她们已经出逃成功,又剩下空的棺材。他转身望着缪攸,说:“我们也来吧。”缪攸一条腿刚迈进去,身边的蒋斯与也一起踏了进来。他们两个人在棺材里并排躺好,棺盖在眼前缓缓合上,隔绝了最后一丝光。
这是她与蒋斯与第二次躺在一起,这次却是棺材,好像他们是殉情的恋人,同生共死赴黄泉。
躺了没多久,机关启动,棺材的底部慢慢下降。蒋斯与忽然轻轻握住缪攸的手,隔了一会儿,说:“没想到会和我一起躺在棺材里的人是你。”话里没有调侃,也没有玩笑,就像一句很轻的叹息。
一瞬间,缪攸心里的潮水开始上涨,每涨一点,空荡荡的地方就被填满一点。从前,她只身去过很多地方。有时是长江上缓行的客轮,有时是广州弥漫着深重水汽的街道,有时是混乱肮脏的县城汽车站,有时也是高雄岛屿最南端的孤独海滩。缪攸一直以为,到最后,她会孤身赴死,躺在那条传送带上,被送进熊熊烈火里,没有满堂儿孙跪送痛哭,也没有人记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