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份善良也是假的吗?还是,纪沉鱼的善意只针对不危及他利益的人,一旦有人威胁到他,他就会不择手段。
贺言舒背后生寒那他呢?
言宴毕竟是他母亲啊,她尚且会受到这样的报复,那如果有一天纪沉鱼不再爱他,也就是他不再属于纪沉鱼重视的范畴,纪沉鱼又能顾念他多少?
而且,纪沉鱼口口声声说什么都告诉他,什么都不骗他、不瞒他,都是用来麻痹他的假话吗?
贺言舒打骨子里觉得可怕纪沉鱼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做了这么多事,却还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和他腻在一起。
你欠了多少钱。贺言舒平复了一会儿开口,把言宴问得一愣。
言舒,妈妈今天来不是找你要钱的。
事是他做的,我,也有责任。贺言舒深深吸了一口气,极其艰难地吐出。
我把我的积蓄先给你,剩下的我会再想办法。
纪安吉下葬那天,下了雨。
纪沉鱼一袭黑衣,抱着她的遗照站在最前面,保镖在他身侧,替他撑着伞。
纪沉鱼的神情十分恍惚,神父在祷告些什么他都没听进去,只是木着脸站在那里,行尸走肉一般。
身边的人,看了眼眶都发酸,生怕他一个撑不住就会倒下去。
其实纪沉鱼没有见到纪安吉最后一面。纪安吉早在他赶来前几天就咽了气,身边的人怕存放不住腐坏了,立马送去火化了。
纪沉鱼回去,见到的就只有那么一个小黑盒子而已。
他愤怒、无措、伤心得快要发狂,他恨不得把这个盒子砸个稀巴烂,叫在场的人别再演戏了,快把他奶奶还给他。
连续几天,他醒着的时候就要大哭大喊,乱砸东西,像一只发狂的猛兽,谁都不敢靠近他。
等到真正下葬那天,他才惊觉,那个为他撑起一方天地的人不在了,他的哭喊不会再有人无条件买单。
长大是一瞬间。当一个人发觉自己没有了倚仗,只能自己做自己的倚仗,甚至还有一大帮子人等着倚仗他的时候,他就被迫长大了。
长大真疼,他宁可不要这些财富和地位,只想一辈子做有奶奶庇护的小孩。
奶奶有没有什么留给我的话?纪沉鱼终于想起来,问道。
没有。老太太说,您不喜欢听说教,她也从来不要求您什么。活着的时候不说,没道理要死了还唠唠叨叨。
纪沉鱼眼眶又红了,尽管早就跟个核桃一样。
她还说过什么关于我的话?
她说,在她眼里,您是个单纯善良、热情开朗的大男孩,她想永永远远地保护着你。
贺言舒明白,纪安吉临死,最终自私了一回。
她体贴地为纪沉鱼免去了临终前的侍奉和难捱,却一点没考虑身后的事。
集团铺天盖地的决策、纪沉鱼没见到她最后一面的自责,她全都撒手不管了。
或许直到她死的那一瞬,才终于停止了大半辈子操劳和忧心。
人死如灯灭。
纪安吉没有任何临终教诲,她的骤然离世,却算是给纪沉鱼留下的最后一课。
纪沉鱼必须从悲痛中站起来,为纪氏点燃新的焰火。
贺言舒下了很大的决心,数着日子捱了一整个月,才拨通那个电话。
他知道选这种时候很不妥,但他不可能等纪沉鱼回来再开口。
喂。贺言舒先开口。
言舒哥......纪沉鱼的嗓音沙哑,喉咙像是肿成不能说话的程度,透着疲惫,对不起啊,这些天太忙了,空下来又合不上你那边的时差,我怕打扰你休息,就没给你打电话。
没事,我也没有等你电话。贺言舒道。
哦,那就好,那就好......同一句话纪沉鱼重复了好几遍,大脑很是迟钝。
集团要处理的事实在太多了,他一天有十几个小时的会要开,睡眠极度缺乏。
可是贺言舒主动给他打电话,他的心里就被注入了动力,觉缓过来好多。
是啊,他怎么忘了呢?他还有贺言舒。
那个温柔的男人,一直在国内等着他,他们还有个家。
再不济,他还有贺言舒啊。
纪沉鱼,你现在有没有空,我想跟你说点事。
有空的。什么事,你说,但凡我能办到。
贺言舒的声音很平静:纪沉鱼,你和我重新在一起的时候,向我保证,你什么都会跟我说,什么都不会瞒我。你还记不记得?
纪沉鱼心里有种不祥的预,却只能顺着他的话被动回应:我记得。
我现在已经知道了你打压我母亲企业的事,这件事你是瞒着我进行的,也从来没有想要告知我的意思,对不对?
......对。有什么,好像在指缝中漏掉了,即将再也抓不住。
那么,我们的关系就该结束了。我这么说,你接受吗?贺言舒心平气和地说着,一点对质的觉都没有,像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承诺过的事,没有做到,契约就进行不下去了。只是这样简单的道理。
......贺言舒。纪沉鱼除了叫他的名字,什么都说不出口。
因为他知道,那件事会是贺言舒的底线,被知道,就等于判了死刑。
他申诉不了。
我不再等你了。贺言舒说完最后一句,挂了电话。
四分钟。纪沉鱼盯着结束的通话记录,他们的结束,在不到四分钟的对话里就成了既定的事实。
没有安慰、没有关心,贺言舒淡淡地宣布,他只有同意的份儿。
贺言舒打来了,贺言舒挂断了,脑海里都是和贺言舒一起的回忆,像一场幻梦,难受得让人窒息。
糟糕的是,他没有气力去挽回。
贺言舒这几天上下班,总能看到章一坐在他门口的楼梯上,一见他,就会凑过来对他说:boss在国外处理集团的事回不来,他让我来向你道歉,他想知道您怎样才会和他和好。
不必道歉,不会和好。贺言舒的回答始终如一。
他想把这套房子卖了,把钱还给言宴。
有两方面的考虑。一是这房子本来就是言宴给他买的,现在言宴公司亏空,正需要钱,他干脆还给她;二是反正他和纪沉鱼已经闹掰了,章一又天天在楼下堵着他,离开这个伤心之地也好。
他把纪沉鱼的东西统统扔了出去,一一被章一收拾好带走。章一倒是安安静静,手脚也麻利,不敢有怨言。
章一的堵截持续了一周,贺言舒每天都视他如空气。
那天,陈渭阳听贺言舒说要清点房子里的东西,然后搬出去住,便开了车来载他。章一一看见,立马在楼下和陈渭阳吵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