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前。
无时殿内,苍颜白发的时间老人白瞿子将玄晏和丹旻叫到跟前。离任期在即,他似乎还有重要的话想跟两个徒弟交代。
白瞿子诞生自荒古时代,而今年岁已高,早有归隐之意。
然而时帝之位不能空缺,维护时间秩序事关六界稳定,他得找一位宅心仁厚,甘贫苦节,且能胜任这一工作的人接手这个重担。
其实他心里早有人选,那便是他的大徒弟重明鸟玄晏。
玄晏跟在他身边的时间最长,做事勤勤恳恳,本本分分,为人忠厚老实,是下一任时帝的最佳人选。
至于丹旻,也不是说他不好,但他做事太过浮躁,好高骛远,倒显得有些急功近利。
维护天地阴阳时序是个重要而艰巨的任务,也是一个要耐得住性子和寂寞的苦差。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时帝绝对不能让心术不正的人当上,否则定会让苍生遭难,贻害无穷。
上次伏桓来询问白瞿子关于继任人选的事,直截了当地建议他选丹旻作为下任时帝。他推说事关重大,还要再三斟酌。
于是,伏桓心有不悦地回去了。
现在他退任期限将近,心中已有取舍,遂将二人叫来探探他们的口风。
“你知道为师叫你们两来所为何事吗?”白瞿子问。
丹旻和玄晏俱是摇了摇头。
白瞿子抚了抚白须,思虑道:“为师气运将竭,不日退隐,如今心中别无其他挂念,唯独你们两人最是让为师忧心。”
“师父,你真的要走么?一直当我们的师父多好啊!”
玄晏目露不舍,喉咙哽咽了下,原来他师父这是要准备交代后事啊!
白瞿子淡淡一笑:“说什么呢,傻孩子,你们终究要自己面对所有,没有人可以一直为你们遮风挡雨。”
丹旻也乖觉地站在一边,宽慰道:“师父你放心吧,我和师兄会打理好一切的。”
白瞿子欣慰地看着二人,将两人的手握在一起,“你们师兄弟二人感情向来最是笃厚,就算为师不在,我也相信你们会互相团结,一起抵御未知困难。”
“那是当然,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丹旻的!”玄晏信誓旦旦地拍拍胸脯保证。
丹旻眸色闪了闪,笑得牵强:“师兄,我都多大的人了,哪用得着你操心?”
白瞿子食指往玄晏额心一点,“少说别人,丹旻我是放心的,就属你就不让为师省心。最近又在外面惹事了吧?人家天帝都跑为师这来告状来了!”
自知有错,玄晏往师父面前一跪,低下头用脸颊贴着白瞿子的手背,忏悔道:“师父,徒儿错了,请您责罚。”
“以后做事要谨慎,你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身份,万不可胡来,为师没有责怪你的意思。”白瞿子和颜悦色地拍了拍他的头。
“我叫你们来呢,其实还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白瞿子沉思良久,才缓缓说道:“为师走后,时帝这个位置不能空,我需要在你们二人之中选出一个接班人,无论我选谁,希望你们两个不要闹矛盾,能遵从为师的决定。你们,能做到吗?”
“师父,只要是您做的决定,弟子绝无任何异议。”玄晏目光笃定,笔直地跪着,像门外那块坚韧不倒的无刻碑。
白瞿子将矍铄的目光放在丹旻身上,看他时,似乎别有绵长深意。
丹旻面无情绪,垂下眼眸回避那样的目光,附和他师兄的话说:“师兄说的对,无论师父你作何决定,弟子定当服从。”
“好,有你们这句话为师就放心了。”白瞿子满意地抚着胡须点头,经过深思熟虑,终于做出了决定:
“为师宣布,下一任时帝的继承人是,玄晏!”
一旁的丹旻紧抿着唇没有多言。
倒是玄晏惊愕的抬起头,用手指了指自己,表示不可思议:“师父,您确定没开玩笑吗?”
“如此重任可不是什么儿戏,为师像是开玩笑吗?”
白瞿子正色道:“玄晏,你切莫要以为这是什么能够发达显贵的差事。时帝一职任务艰巨,顺应天理,维护阴阳时序,为师把这一重任委托与你,你自当责无旁贷,尽心完成。”
“徒儿明白,玄晏不会让师父失望的!”玄晏忽然觉得背脊上多了一份名为‘责任’的重物。
“祝贺师兄,往后师弟还要仰仗师兄关照了。”丹旻用大方得体的微笑,装饰言不由衷的祝贺。
白瞿子交托完要事之后,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他默默看着面前两人,百感交集,最后嘱言道:“过往不可追,今日亦可为。来日方长有时尽,后会无期莫伤悲。”
“徒儿谨记师父教诲!”两人不约而同道。
“你们千万要记住为师今日所说的话,万不可肆意妄为,丢了我们守时派的脸面。今日之事就到这儿吧,丹旻,以后你不用去轮值了,帮着师兄打理门庭内务吧。”
丹旻心中一紧,应承道:“是。”
*
按理说今日本该轮到丹旻值守,因为白瞿子的交代,仍是由玄晏为金乌引路,以后都用不着他了。
于是丹旻成了百无一用的闲人。
师父是偏心的,从他刚一入门的时候他就知道,师父对师兄很是给予厚望,而自己,完全是一只可有可无的陪跑家禽。
他记得,那次因为失误犯错,以至于笼中的十只金乌跑了出来,后来玄晏冒死救他,九死一生回去之后,白瞿子厉声叱责他:“混账东西,你师兄若是有三长两短,你也不必回来见我了!”
丹旻赌气出走,也像今日这般躲到山谷里,无人问津,无人在意。
他曾想,为什么师父要有两个徒弟?为什么要有玄晏这个人?这个人为什么可以得到全部的偏爱?
他师父把所有的心血全部都倾注在师兄身上,哪怕对他有一点点的关怀,他都不至于如此落寞,如此嫉妒!
是的,他嫉妒,嫉妒不论玄晏做错什么师父都会护短,他嫉妒玄晏不用努力就得到了一切。
要知道有些人就算再努力,再拼命,到头来还是白忙一场。
“不甘心!凭什么师父把时帝之位传给他不传给我?我会比那个大蠢货差吗?为什么师父眼里始终没有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丹旻一拳擂在大石头上,脸上青筋暴突,怒火侵蚀了他所有的理智。
“想得到一件东西,坐在这干想是没有用的,你得去主动争取啊。”
冷不丁,从大石头后走出来一人,此人凤目青瞳,一眼就看穿了丹旻的心思。
“你是何人?为何鬼鬼祟祟地在石头后面躲着?”
丹旻不满地觑着这位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因被对方看穿心思有些恼羞成怒。
“不用紧张,我乃伯匀族人,偶然路过此地,见兄台心生烦忧,故想助你一臂之力。”颜明忌举着两手笑容可掬地靠近他,以此来彰显自己人畜无害。
“无利可图的事情没人会做。哼,帮我?你图什么?”
丹旻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戒,他可不是那个傻白甜师兄,随随便便地轻易相信别人。
“呵呵,要我说你怎么比你师兄聪明呢,你师父不识货,时帝这个位置只属于有胆识和远见的人。”颜明忌凤目狡黠,对丹旻循循善诱。
“那也轮不着你一个外人操心我们本派事务,我当不当时帝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丹旻根本不他这套,准备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