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起生锈的铁链,对着二人摇了摇手里的招魂幡,朝两人一扬下巴:“你们跟我来吧,冥君是不见客的,如今所有的政务交由秦广王代为打理,待会只要你们肯老实认错,秦广王会网开一面,减少量刑的。”
“多谢鬼差兄,那就有劳带路了。”
柳兰溪温文尔雅地作了拱手礼,在一旁略微不屑的灵帝表示不能苟同,唯一叹服的是他这见人说人好话,见鬼说鬼好话的功力真是多有见长。
瞧这不没一会儿,这小子居然和冥兵唠上嗑了。
“看二位身着体面,生前非富即贵吧?”冥兵在前面边走边随口搭腔。
“生前?”柳兰溪好像明白了什么,含蓄地附和道:“倒也没有。”
冥君闭着眼走路,这条路他再熟不过,他支楞起右眼眼皮瞅了瞅身后两位,随即又闭上,问:“你们两个看起来年纪轻轻的,怎么好端端的死了?殉情?”
朽月脚步一停,很想塞鬼差一火球让他闭嘴。
“哈哈哈,真是厉害,这都被您猜出来了。”柳兰溪笑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
“切,这算什么厉害,薛某我只是见的多了,像你们这种年少轻狂,爱得死去活来的苦情怨偶多的是,光是我送走的就足有几百对啦。你们到底还是太年轻啊,生前不能在一起,死后就能在一起了吗?天真!”
冥兵鼻腔轻描淡写地哼哧一声,仿佛早已看淡世间的所谓儿女情长。
“此话怎讲?”柳兰溪加快了脚步,走上前与之并肩而行。
“显而易见呐,什么情比金坚,山盟海誓,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重新投胎能再续前缘的你以为有几个?”
姓薛的冥兵瞟了眼柳兰溪,以过来人的口吻发表着自己颇为自得的见解,苦口婆心地劝诫道:
“别做白日梦了,天上的月老比地府的孟婆更无情嘞,要是你们是命中注定的一对,又怎会让你们在死后圆满?”
“此言差矣。”柳兰溪伸出食指左右摆动,否决他的观点:“情爱心生,无须命中注定,既然喜欢,死缠烂打也要争取,众人背弃也在所不惜,管他什么生生死死,生我爱过,死必无憾也。”
冥兵头次听到这种大言不惭的言论,觉得很是新鲜,身上的疲惫早已一扫而空,他不得不向身旁这位投去佩服的目光:“老弟,脸皮厚有时确实件好事,起码可以把恬不知耻说成问心无愧。”
“鬼差大哥谬赞。”柳兰溪恬不知耻地应道。
冥兵一听来了兴致,他用手打着小喇叭附在柳兰溪耳边偷偷问:“看来后面这位美人不是心甘情愿的吧?本事啊!死缠烂打来的?”
感受到身后火辣辣的芒刺,柳兰溪朝他眨眨眼,“还在努力,低调低调。”
冥兵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我懂你的同情,但并不代表他认同殉情这种至死方休的蠢事。
之后,他声情并茂地举了个自己的惨例:
“不瞒你说,我以前也是个痴情种,生前时候,我那貌美婆姨也是靠死缠烂打娶到的。唉,那时我以为会和她天长地久呢,结果新婚不久,我因公殉职,来到地府当差,本来想一心在这里等她终老相聚的。”
“最后等到了吗?”
“很快就等到了。她并没有孤独终老,也不是一个人下来的。她在老子死后偷情被人撞破,和奸夫被抓去浸猪笼的时候双双溺死河里,两人手牵手地出现在了老子面前。”
“大哥坚强。”柳兰溪深表同情地为他加油。
“哼,我可没便宜这对狗男女,送他们去轮回道时,我趁别人不注意用力推了他们一把,你猜怎么着,他们投生成了一对龙凤胎,哈哈哈……”
虽然复仇成功,可怎么感觉这位鬼差大哥笑得好心酸……
“终成眷属的也许并不一定是有情人,但我还是希望有情人能终成眷属。”
冥兵深陷的眼窝里装着某种期许,后来他想了想,自己并非真的怨恨妻子背叛他,只是当时心有不甘罢了,不甘后来陪她赴死的人不是自己。
换一种角度思考,如果她真的坚贞不渝,青灯作伴孤老一生,只为替他守寡,他反倒觉得负担了。
丈夫死后,她跟了个喜欢的人,这种结局不也很好吗?
“年轻人,好好珍惜当下,投胎之后能不能再遇上就不一定了啊。”冥兵似有感触地哽咽了一声。
“鬼差大哥多虑了,我们不投胎,来找人的。”柳兰溪终于想起来自己下地府是要干什么的。
冥兵如梦初醒,大骇道:“什么?你说你们来找人?找谁啊?地府里可全都是鬼。”
“魇髅在哪?为何不见客?”
沉默多时的朽月终于开了腔,她的耐心已经售罄,而且搞不懂男的为什么有时候比女人还婆妈,不就是老婆被抢了么,重新找一个不好吗?
还记得魇髅在看完第三千册人间话本时,曾作了以下感悟:
“情爱这种东西,不管放下不放下,都是一种负累。”
朽月当时只觉得他在无病呻吟,现在想想还说得挺有道理,虽然他的的确确是在无病呻吟。
“这位女鬼姑娘,我们冥君哪能说见就见的?还是先见见我们秦广君吧,玩火在这里可是大罪!”冥兵不悦,他从来没见过口气这么大的女鬼。
“也行,反正生死簿在秦广那儿。”朽月勉为其难地退让了一步,她伸出手指装模作样地掐指一算,“若是不出所料,你待会还是得跑一趟叫他过来。”
正如这位料事如神的灵帝所言,薛冥兵最终还是灰溜溜地去请冥君移驾秦广府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