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不计其数的人囿于一隅,那些人面目不清(事实上是由于她记不清怨主们的脸所致),手里都拿着武器指着她。
这是一个千夫所指的画面,普天之下也只有恶神才配得上如此声势浩大的阵容。
朽月哀叹一声,果然想什么来什么,这个幻境是建立在她的意识上的,但从刚才那个场景来看,证明了这个幻境虚实相生,能窥见以往真实发生过的事。
那么她是否可以想象一个能帮她走出这个困境的人呢?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
于是她闭目冥想,脑海里浮现一位衣袂云雾,顶金莲花冠的男子。
此人清眉雅目,烨然出尘,周身泛着一圈金色光晕,四周祥云紫气萦绕,动辄便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露,他引领着万丈霞光,像天边初升的晨曦不断驱逐浑黯的黑夜。
除了唯一值得寄予厚望的枯阳元尊,不会是其他人了。
枯阳自隐退之后皆是行事低调,很少有过这般大阵仗的出场方式,不知为何,他在朽月脑海中会是这种夸张的瞩目出场。
“老头,你可算来了,快告诉我要怎样出去!”朽月笑逐颜开地跑到他跟前抓着他的广袖怕他溜掉。
枯阳淡漠一笑,颔首答曰:“此间为溯忆梦海,乃荒古羽神结下的大阵,此阵虚实掺杂,无阵眼无边界,由心而幻,三千镜象往复循环,无休无止。它会耗光闯阵之人的精力,累其至死而方休——闯阵人不死,此阵便无法破解。”
一道晴天霹雳,朽月听完差点没被气到吐血,她郁郁不欢地将他的袖子一甩,怨切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我要被永远关在阵中?”
枯阳含笑默语,不置可否。
“我可是相信你是真实存在于此间,你确定不带我出去?”朽月不信世上有枯阳破解不了的阵法。
“不,你没有相信本座是真的,就算本座现在带你出去,你会相信自己真的出去了吗?”
“自然相信,为何不信?”
“好,那你随本座来!”
枯阳执起朽月的手带着她往前走,这么走着周遭便再次发生变化,忽而浓雾升起忽而迷云涌来,放眼望去天地皆是白茫茫一片。
朽月被轻轻地往前拉着,双眼被氤氲的白色烟云所遮蔽,只觉枯阳的手还未放人却已融进浓郁的雾气中,堪堪两臂间的距离竟无法足以让她看清一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云雾慢慢似雪般化去,露出远处的碧空和青山,几行鸥鹭并行飞往一座悬于空中的小岛。
幻月岛?这是出去了?
朽月正要开口问,一转头,枯阳早已消失。
朽月不确信是否真的出去了,因为就在刚才枯阳问她相信与否时,突然无故有了一丝怀疑,也许她可能谁都不相信,唯一相信的只有自己。
雨帘树下有三人坐在石桌旁一边喝酒一边谈笑风生,聊得十分欢快,这三人分别是陆修静,黎魄和言仪。
朽月好奇,走进一听霎时脸绿,发现他们正八卦着自己与魔老鬼未的爱恨纠葛,不知是否聊得太过投入竟都没注意到有人来。
朽月无语地站在他们身后听了良久,只听陆修静讲到:“自我二人离开后,鬼未当即封城寻人,还在城墙贴一画像及告示:此人乃本座相公,已相定白头之约,今生誓不分离……如有见之请务必送与魔老殿,本魔老定当重谢……”
黎魄忧心地问了一句:“帝尊没再回去吧?”
“诶,你当魔老是什么人呐,哪那么容易逃出她的魔掌!后面还发生了好多事,你家帝尊差点……”
“咳咳!”朽月干咳了一声,打断了陆修静将要说的话。
陆修静酡颜微醺,一转身才发现故事主人公正面色阴沉地站在他身后,他揉了揉朦胧的醉眼,心慌地冲她笑了笑:“哟,火折子,你怎么回来了?”
朽月眼里放出一寒光,笑里淬毒:“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嘴这么碎?”
预感到莫大的危险,陆修静很有先见之明地跑到树后躲起来,但是不管身处幻境还是现实,朽月是铁了心都要揍他一顿的。
天雷勾地火,九道青暝炎呼啸而过,将人围困在火海中。
谁知陆修静居然禁不住猛火的招呼,瞬间被烧得一干二净,随之破灭的还有整片幻境。
果然还在幻境里,根本没出去!
朽月暗暗握拳,全身腾腾燃起烈焰,开始盲目对着周围胡乱布火施炎,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肆意纵起火来。
在幻阵里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大火烧了多久,朽月无从得知,在这个由她意念所倾注成的海洋里,她怕就算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搁浅靠岸。
难道堂堂灵帝要被困囿于小小溯忆梦海之中?
很少有让她如此焦头烂额的困境,在处处是劫数的人生里倒还算不上是什么,大不了在此处新立个世界,过着自欺欺人的枯燥生活。
朽月略一思索,觉得此法很是可行,不失为一种万不得已的退路,登时怒气消散了几分。
她定定地看着眼前的青幽焰,不知怎的蓦然想起了在槐山时放的那把大火。
那时她为除掉木鬼引火自焚,后来才酿成槐山大火。本以为一切应该就此结束,但莫绯突然出现在一片火海之中令她出乎意料。
回忆当时,莫绯脸上的表情似乎极为痛苦,他不顾被青暝炎灼伤,拼命拽着她的手往外拉,像是豁出性命一样也要把她带离火海。
他是专门回来救她的。
这种感觉很奇怪,大概是平日作威作福惯了,恶神朽月很少能有让人舍命相救的机会。
其实面对这样的情景换作他人是十分感动的,然而朽月挣开手拒绝他的搭救,拿出了情愿自我毁灭也不要你来救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