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卿长生便比时野矮一个头,哪怕过了七年,他也没追上时野的个子。
依旧是比对方矮了一个头。
让你带些清热解暑的药膏,热了便往身上抹些,非是不听。卿长生压低声音,似乎有些生气,动作却十分轻柔。左右怕热的又不是我,我操心那么多干什么。
麻烦。时野低下头配合他的动作,像只被主人顺毛的乖顺大狗。
两人这些年来几乎每日都是朝夕相处,这样的相处模式自然不会觉得有任何别扭,可落在其他人眼中却并不是那么司空见惯了。
跟时野一块出来的那群少年大多都是武将之子,整日在校场军营跟群五大三粗的糙汉们一块摸爬滚打,长这么大可是连小姑娘的手都没摸过一次,这卿长生虽不是女子,可放眼整个夏国又有哪家的闺秀小姐能生得比他还好看。
眼下那么芝兰玉树似的人也不嫌脏臭,拿着块帕子替人仔细擦汗,两人间或还要凑在一块咬耳朵说悄悄话,不知怎的就看的旁人酸溜溜的,连去吃大肘子的兴奋都被这一腔酸水淹没了。
他娘的,我回去也要让我娘立刻给我说门亲事,也娶个能这样伺候我的老婆。王鲲鹏酸溜溜的跟身旁人小声嘀咕,一群人也懒得理这对分外刺眼的狗男男,叫嚷着作鸟兽散了。
回家路上卿长生见路边有卖桂花糕的,一时兴起便买了几块。
至于两人回哪,自然是卿长生家,时停云忙时十天半个月都不着家,家里也没什么丫鬟婆子,以前时野他姐还未出阁时还好,时野回家总能吃上口热乎饭,后来他姐姐嫁了人,每每回去家里十有八九都是冷锅冷灶的,要不是靠着三五不时在朋友家蹭吃蹭喝,估计早被饿死了。
后来认识了卿长生,两家时有走动,卿长生的娘许秋灵听说了时野家的情况,无论如何也要时野常常来串门,不说山珍海味,每日总有口热乎饭吃。
她是真的把时野当自家小孩在疼,一开始时野还有些不习惯,一来二去便也将卿府当成了自己的另一处家。
两人进门时许秋灵饭菜还未做好,她见时野一身灰不溜秋的,连忙将人赶去洗了个澡,待时野出来,饭菜便也上桌了。
卿长生将在街上买的桂花糕也摆上了桌,糕点被切成小块,上面雕着精致的花纹,表面裹着一层黄色糖霜,掰开还能瞧见几瓣桂花,看着倒是赏心悦目,不过卿长生尝了口,便被甜的直皱眉头。
好甜,店家这是将整个糖罐子都丢进去去了吗。他皱着眉头,顺手将手里咬了一口的桂花糕塞进一旁的时野嘴里。你吃,可不能浪费。
时野一口将那块糕点吞了,嚼着嚼着后知后觉感觉确实很甜。
你这孩子,怎么总爱作弄小野。许秋灵端着热汤进门,恰巧便看见了这一幕,对着卿长生微嗔道。你自小便不爱吃这糕点,每每出门却总要买上几块,自己也不吃,总塞给小野,也就欺负他惯着你罢!
我没事,能吃就行。时野倒是不以为意。
他的生活水平相当粗糙,无限接近于毫无欲望,对吃的的唯一要求也是吃不死人就行。
不过嘛,他回味了下方才桂花糕咽下肚去时的芳香甜蜜,心想自己还是挺喜欢吃甜食的。
只是他堂堂一位七尺男儿,要是整天像小女孩似的往糕点铺子跑,传出去肯定要教人笑掉大牙。
于是哪怕自己再嗜甜,也歇了去吃的心思。
倒是卿长生不知怎么看出了他的口味,便隔三差五买些甜食投喂他,也不对别人说是给自己吃的,哪怕遭人误会也想着替自己保全面子。
时野又捻了块桂花糕,眼见这人挨了训也不生气,只低垂着眼睫,看上去乖顺的要命。
他一时有些心痒,放在桌下的手忍不住去够对方的,然后像小孩似的拿小指勾上对方的小指,卿长生没什么反应,随着他捏来捏去的玩。
吃完饭后两人回了房间午睡,时野在卿府有自己的房间,却偏爱凑到卿长生房里,对方自然由着他,两个半大少年挤在一间房里,按理都该觉得逼仄,这两人倒好,谁也不觉得有什么不适。
卿长生原本倚在窗边看书,时野躺在床上,虽然困倦,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被热的,他原本便肝火旺,哪怕冬天身体都跟个火炉似的热乎,遇上这鬼天气简直像被架在火堆上烤,浑身里里外外要熟透了似的冒着热气,是半点也没法入睡。
他被热烦了,便开始使唤卿长生。
还看什么书,晃得我眼睛疼,过来。他拍拍身旁空着的位置,语气像招呼什么宠物似的。
卿长生一看时野脸上写满了烦躁,便知道这人心里在想什么了
他将书合上后爬上了床,也没躺下,就跪坐在时野身旁,时野见状十分乖觉的将脑袋挪到了他的膝盖上,卿长生之前生过病,身体一年四季都是温凉的,没个热乎时候,虽然时野平时总觉得他病怏怏的,不过这是倒又觉得不赖了。
隔着层轻薄里衣,卿长生微凉的皮肤很好的缓解了时野心中那股挥之不去的躁郁。
虽然他自己也明白大抵是心理作用,却依然觉得十分舒服,左右卿长生也一直随着他的性子,他也不担心惹这人生气。
真这么起效吗?卿长生眼见他立刻就要睡着,颇有些哭笑不得。
时野得了一个软绵绵的膝枕,正享受着呢,闻言哼哼唧唧的也不想答话。临睡着前才突然想起了什么,含混不清对卿长生说道。
我姐姐前些日子来信说近来要回家一趟,算算时间晚上就该到了,一会儿我睡醒了你跟我一起去我家。
阮姐要回来?卿长生本来也有些困,闻言瞬间精神了。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讲?眼下哪来得及给她去准备些礼物,总不能空着手去见她吧?
时野可不管卿长生已经急的差点团团转,说完这话便自顾自呼呼大睡了。
卿长生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才理好哪些买起来方便省事的东西,一低头却瞧见时野枕着自己的膝盖睡的正香,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想把这人从自己腿上推下去,手落在对方身上后却收了力气,只替他理了理在床上滚得凌乱的衣角。
唉,这人自小便是如此,自己除了惯着还能有什么办法。卿长生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直至太阳将将落山时时野才睡醒,他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睡眼,任由卿长生替自己理好了衣服和鬓发,随后拉着他往自己家走。
路上卿长生准备按计划买些礼物,谁知时野老大不乐意,只拉着他径自往前走。
那么生疏做什么,我姐姐不就是你姐姐,不找她要些零用钱都算不错了,还带什么东西。
卿长生拗不过时野,只能两手空空去了他家。
时野的姐姐名叫时阮,比时野大四岁,性子温柔和顺,到是跟时野半点不像。她十六岁时便嫁了人,对方是腐书网,丈夫虽无权势待她却是很好,两人琴瑟和鸣,日子过得不算大富大贵,却也十分舒心。
她的夫家离帝都时府算不得远,丈夫又很开明,对她偶尔回娘家小住全无半点意见,故而这七年间卿长生时时能见到时阮,对她自然也觉得十分亲近。
他们回去时时阮还没到,两人便在院子里等着,期间思女心切的时大将军也总算抽出时间回家一趟,等待的队伍便成了三人,约莫一个时辰过去,时阮的轿子才总算到了门口。
时阮今日着一席素色冰蚕锦襦裙,头发简单挽了个髻,只插着只墨玉簪,虽今年已是二十有三,却依稀是未出阁少女般的娇俏模样。
爹,阿野,许久不见,看到你们都安康,我便放心了。她已有小半年没回过家,再次见到家人自然十分开心。
还有长生,许久未见,愈发芝兰玉树了,前些日子我在家里便听说你父亲已经当上了宰相,原想当面恭喜你一句,没想到过了这许久才有机会。
卿善为人正派,一副铮铮铁骨,能得重用确实在时阮的预料之中,不过哪怕如今再没人敢欺负卿长生,对方也依旧愿意整日跟自家弟弟凑在一块,倒是确实令时阮有些吃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