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当是松了一口气的吧,这样便不用有什么负罪感了。
权当这是二人之间的一场交易。
冥主大人求而不得,这才找上了自己,世间乾元千千万万,也唯有自己与正主相像,故而宁霁玉才说不同。
这个推测十分合理,陆柒下意识就说服了自己,而后便将心底浮现的异样彻底抛之脑后。
陆柒其实猜对了一半。
宁霁玉确乎是透过他的眼睛,看另一个人。
只是那个人,却是千年前的自己。
天庭虽统领三界,但冥界向来不服管教,与天庭常斗得你死我活。
新任的冥主手腕强硬、法力精深,便是于统率三军之道上都毫不逊色,立时便令天庭在两界争斗中占了下风,即将被逼重新订立盟约。
而这时,陆柒横空出世。
战神常年一身铠甲,唯有一双冷厉剑眸露在外面,单是被他看上一眼,便能令人心惊胆寒。
在天庭的权威险些要被颠覆之时,陆柒力挽狂澜,将冥界大军一举赶走,还将因战无不胜而过于轻敌的冥主重伤。
此后二人交手数次,各有胜负,天界与冥府终是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和妥协。
宁霁玉虽是坤泽,却从不认为自己会被信香和雨露期支配,更不会如寻常坤泽那般只能依附乾元而生,做一朵精致漂亮的莬丝花
然则世事难料,不知不觉间,他竟是深深陷进了那双冰冷肃杀的眸子里。
偶然间,他闻到了陆柒因易感期溢出的信香。
是和自己冰冷的死亡气息一样阴郁的鲜血味。
陛下?陆柒迟疑道。
叫我的名字宁霁玉忽然回过神来,复又摇了摇头,罢了,如今这样就很好了。
他完全不敢想象,万一有朝一日陆柒又变回了曾经与自己针锋相对的战神,他该会有多么痛苦。
陛下,左丞大人有事相商,已在书房外候着了,不知陛下何时去见?阿元在门口恭敬道。
孤王这便去。宁霁玉毫不掩饰自己的贪恋,深深吸了口气,直至令他目眩神迷的鲜血气息占满了鼻腔,这才起身离开,阿元则进来收拾碗筷。
陆柒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阿元,不知此处的东西,我可能动?
这间屋子已是归了将军所有,自然随将军处置。
陆柒的眸色深了些。
那这里从前,可曾住过客人?
没有的,这间屋子正是陛下留给他忽而住了口,意识到自己险些说漏了嘴,轻咳一声道,反正将军不必介怀,这屋子干净得很。
陆柒不曾想到,自己这替身竟连喜好都与正主相类,也难怪堂堂冥主大人,都能有这般疯狂。
能得一人痴心至此,正主倒也算有福,只可惜终究无用。
陆柒心中有些异样的酸楚,他料想这又是后颈的标记强迫他占有欲发作,便也不去过多在意。
你跟着陛下多久了?既然知道了这位是冥主心腹,陆柒便有了个绝妙的主意。
何不化人为己用呢?
他死前乃是一国大将,统御万千士兵,凡他麾下之人,无一不曾被他的人格魅力折服而对他心悦诚服,除了那不知为何竟受皇帝蛊惑,背叛了他将他偷袭致死之人,他还从未有过失手的时候。
将冥主大人的人变成自己的人,这才叫有趣呢。
有一千五百年了吧。阿元掐指算了算,道。
那想必你定知晓许多陛下的从前之事?
那自然你干什么!休想从我这里打探消息,阿元警醒地后退一步,厉声呵斥,陆将军虽有将军身份,但陛下的往事也不是将军能问的!
陆柒耸了耸肩道:不过问问罢了,你怎得这般大的反应。
见阿元口风很紧,陆柒也不急于这一时,支使着他带自己在宫中转转。
阿元闻言眉头一蹙,犹豫道:陛下只叫我好生伺候将军,并未与我说过还可以陪将军离开这间屋子。
陆柒不慌不忙道:你家陛下都不曾将我锁在这里,甚至还许我随他一道上朝,让我在宫里转转又如何了?
可是阿元还在犹豫,陆柒冷冰冰地瞪了他一眼,霸道的信香有意无意地泻出一点,阿元立时便感到了无尽的威胁之意,忙改了口道,将军请随小人来。
冥宫占地极广,布局亦很是复杂,但陈设却是颇为简单,与人间帝王宫阙的繁华富丽相比素雅许多,陆柒不由在心里赞叹了一句宁霁玉于为帝之道上的确尽心竭力,不光于政务上勤勉之至,自己亦是持身端正,作风简朴。
同时,陆柒也暗自将每一条路都记在心里,以便来日遁走。
不多时,二人已至一间偏远的宫殿门前,这座宫殿与冥宫内其他殿宇不同,不光宫门紧缩,窗子也是关得严丝合缝,看起来像是荒废已久,但宫门前和窗沿处却无半点灰尘,又似时常被人精心洒扫。
这宫中可有阅览功法典籍之处,能带我去观阅一二么?陆柒见路已探了个大概,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前面这间上了锁的宫殿,又是何处?
在陆柒注意不到的地方,阿元拢在袖中的手悄悄捏了个诀,面上则冷静地应付道:陛下不曾应允
只要将军不离开宫中,寻常琐事便都依着他就是了,身后传来宁霁玉的声音,他步履匆匆,似是急着赶来此处的,喘气都有些不匀,阿元,你先下去,我陪陆将军继续走走。
阿元见宁霁玉及时赶到,心下松了口气,恭敬地行过礼后便告退离开。
见陆柒探寻的目光仍落在那紧闭的殿门上,宁霁玉稍一晃身,立在了他面前,将那殿门挡住,自然地伸手欲要揽住陆柒的手臂,柔声道:将军想要阅览功法典籍,何不问吾?
陆柒皱了皱眉,下意识就想挣开宁霁玉的手,偏生此时后颈的腺体忽而一阵涨痛,在宁霁玉靠近的刹那便立时好转,鬼使神差之下,也就任他拉着。
见宁霁玉对那宫殿这般遮掩,陆柒料想其恐怕就与阿元不肯吐露的冥主秘辛相关,或许是从前留下来的东西,宁霁玉珍之重之,却又不愿暴露人前,这才将其封锁而后悉心打理。
陆柒虽对宁霁玉的秘密很感兴趣,但眼下并非探寻之时,万一叫宁霁玉生了防备反而不美,也就对宁霁玉这等避重就轻转移话题的手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为何要问你。除却前两晚的疯狂之事,陆柒还从未与人有过这般亲密的时候,如今被宁霁玉挽住臂膀,心中说不出的怪异,语气也很不自然。
论饱览各家功法典籍,整个冥府吾若称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宁霁玉胸有成竹地一笑,凡是藏经阁里有的功法,吾都能演来。将军有心想学,问吾可比看那些书有用得多,毕竟书是死物,吾却能示范给将军看来。
冥府的阳光到了午时仍旧冰冷,惨白的光晕洒在宁霁玉身上,衬得他病弱苍白的面色更是透明,若非在衣领之间犹依稀可见那细弱脖颈上留下的几枚殷红吻痕,简直是浑身上下毫无半点血色,显得既脆弱又昳丽。
陆柒总算是有点面前之人不仅是强大的冥界之主,也是个苍白柔弱的坤泽的实感了。
噗,陆柒并不信这样一副身体里,当真蕴藏着那般繁杂的武学,笑着摇了摇头道,陛下乃是冥界君王,陛下若称第二,自然无人敢称第一。
宁霁玉面上一红,冷哼一声道:才不是,我们冥界与那虚伪的凡间可完全不同。冥界以实力为尊,王位向来只传强者而不世袭,你以为我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几千年,当真是吃素的么?
此话一出,陆柒颇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尽是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