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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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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4章 远道而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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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4章 远道而来(下)

魏袭侯率领百人队伍上岸,只见一名三十来岁的青年手持银枪,正与一名老僧缠斗。两边人马厮杀惨烈,地上已有百余具尸体,也不知道哪边伤亡更重。好笑的是,挂的虽是少林旗号,可除了那老僧,一个和尚也没有。

魏袭侯高声喊道:“青城掌门有请两家罢斗!”

喊归喊,哪有人理他。

魏袭侯认出那银枪青年是嵩山派萧情故,骤马上前,长枪递出,要将两人逼开。那老僧正好一掌拍来,萧情故长枪格来,两股大力夹得魏袭侯长枪险些脱手,忙用双手握定,手臂兀自酸麻不已。那老僧也还罢了,萧情故不过长自己几岁,武功竟这等高强?

只听那老僧喝道:“了净!觉如私授你易筋经,你们师徒都该治罪!”

萧情故否认道:“觉寂大师,在下萧情故,不知道你说的人是谁呢。”

觉寂怒道:“以为装痴作哑就能脱罪?”说罢双手一合,一道凌厉掌气扑向萧情故。萧情故也不与他硬拼,侧身避开,银枪又刺向觉寂。

魏袭侯双手酸麻稍缓,举枪喝道:“都抓起来!”青城弟子一拥而上。

船上,沈玉倾见双方仍不罢休,又派了百余名弟子,俞继恩也派了数十名襄阳帮弟子,将两造人马团团围住。

觉寂怒问:“伱们又是谁?”

“青城魏袭侯!敝派掌门请你们罢斗!”魏袭侯道,“都是派往衡山的使者,斗殴不合规矩,既然让青城撞见,便不能坐视!”

觉寂冷笑:“青城管得了少林家事?”

魏袭侯笑道:“此时此地还真管得了!大师,您一个人上衡山也当得了使者,绑着去还是自个儿去,都由您。”

觉寂环顾周围,青城弟子有两三百人之众,加上萧情故的百多名弟子,人数上远远占优,怒道:“今日之事,贫僧必将上告觉空首座!”

“怎么不是告知觉闻方丈?”萧情故冷笑,“原来你也知道谁才是主儿。四月佛劫,你杀了多少僧人,不怕死后下地狱吗?”

觉寂冷哼一声,收拾队伍,上马车径自去了。

魏袭侯对萧情故道:“萧公子沿这条路走,怕觉寂大师在前头等你,不如上船拜会掌门。”

萧情故点头,将银枪拆卸装入袋中,魏袭侯见他长枪如此方便,心想:“弄成这样一柄枪倒也携带方便,就是打造不易,战场上遗失得肉疼。”

魏袭侯领着萧情故等人上船,沈玉倾问了始末,原来萧情故既是觉如弟子,又是苏长宁女婿,两边都信任他,于是一回嵩山便被派来。可怜他这小半年翻山越岭水路并行,足足走了几千里路。

少林那边原本负责对外事务的是觉闻,但觉闻当上傀儡方丈,觉空分身乏术,觉寂便受命赶来。两边出发地不同,目的地却是相同,觉寂早到一步,设下埋伏想除去觉如派的使者,因此才有河岸这一战。

魏袭侯夸道:“那僧人是锦毛狮觉寂,成名有三十年了,萧公子能跟他放对,武功很高啊。”

萧情故却是感慨万千,苦笑道:“你们来得及时,要不我最多勉强脱身,手下都得送在这儿。”他想起十年前被逼离开少林,抓他的便是觉寂,当时自己只怕连十招都无法抵挡,十年过后,觉寂更老,而自己年富力壮,又向师父偷学易筋经,功力突飞猛进,今日与觉寂过上三十招还不落下风,觉寂如此,想来师父觉如也是如此。

上一代的少林僧人都老了,萧情故想。

魏袭侯却想,少林不愧是九大家中最强的一派,觉字辈、了字辈高手辈出,不久后只怕连本字辈也要出头,若不是正俗之争,少林仍是那个泰山北斗。

沈玉倾想的却是,此地离衡阳已不远,少林正俗两派发生这么大规模的械斗却无人管束,就像自己当初在武当被严非锡擒获一般,加上洞庭湖船队稀少,看来湘地北面除了姑丈的殷家堡外,已没有一个稳定门派了。

这情况短期内没法改善,除非李掌门派其他门派取代当地门派,但这不大可能,九大家底下的门派势力就像过去的土豪乡绅,在当地有十足的影响力与治理能力,外派进驻就会削弱当地门派的权力,当地门派定然不允。

衡山要恢复气力还得有些时日。

唐门的船停在码头,只比青城早到一天。接待沈玉倾的是姑丈殷莫澜,现已是衡山三位副掌之一。沈玉倾得知,丐帮派了徐放歌的亲家冯玉黥,点苍则是甄丞雪,这两家近,也只比唐门早到两天,还有随后跟上的华山,九大家中还没抵达的只有最远的崆峒了。

俞继恩建议沈玉倾将青城武当少林三张名帖,最好连同唐门的一同送入衡山,展示数派之间的交情,沈玉倾摇头:“青城船只跟嵩山、武当一同抵达,这消息李掌门必然知晓,展示交情已足够,若是更进一步,四张名帖一起送上,便有威吓之意了。”

萧情故也猜不透李玄燹对正俗之争的看法,若是惹她忌惮,支持觉空,反倒不好,于是三派各自送上名帖,只等着崆峒抵达。

九大家的人几乎到齐,便是叙旧机会,萧情故先去严烜城船上打招呼,朱门殇跟沈玉倾索要名帖,想着去见唐绝艳,到了唐门船前又犹豫,最后还是跟魏袭侯喝酒去了。

沈玉倾在船上无事,闷了十余天也觉无聊,想看看衡阳城景况,换了套便服领着两名贴身侍卫下船。衡阳城东被战火波及,数百名工人在修补东南角颓塌的城墙,沈玉倾骑马入城,见靠近城墙一带的民居均遭火焚,地面焦黑一片,地上仍有一道道尘埃无法掩埋水也洗不净的乌黑血迹。

这多半是衡山故意留给丐帮使者看的。

沈玉倾与两名侍卫沿街走了许久才见着开张的店家,战争结束数月,茶楼酒肆才刚开业。正当中午,冬日暖阳照下,沈玉倾忽想到李景风说沈未辰是“冬之未阳,夏之辰光”,忍不住莞尔一笑。

这情话还真得走南闯北的人才能感同身受。

八月时又收到李景风来信,李景风每回来信都是两封。一封是给自己跟谢孤白的,说他收到了回信,现在槐树镇,一切平安,无须挂念,还提到当地风土人情,说槐树镇镇长郭三槐是个豪气干云的英雄人物,瞧语气颇为兴奋;另一封是给小妹的,也不知信上写些什么,总之沈未辰不让看。李景风字虽不好看,用词也简单,错字竟意外的少,想来这阵子读了不少书。虽说平安,但以他性子,想来是报喜不报忧,也不知在孤坟地过得怎样?

沈玉倾正想着,忽听琴声锵然。他自幼学琴,闻弦歌而知雅意,忍不住侧耳倾听。

这人琴艺不凡,琴曲气象恢弘,不似寻常百姓作乐之音,他听了会,察觉曲中恍惚有鬼气森森,哪有人这样谱曲的?不由得好奇,伫马寻找。

琴声来自路旁一个茶亭,此时又转为山河壮阔,慷慨激昂,沈玉倾下马往茶亭走去。

那是个小茶亭,只搁着四张方桌,柜台后坐着位姑娘,头盘峨髻,用一根木簪子簪起,衣着朴素,容貌秀丽。茶亭里人不多,左边两桌嗑着瓜果喝茶,右边靠门坐着四名壮汉,但引起沈玉倾注意的却是那四名壮汉后方那桌。

那儿坐着一名年约三十的青年,穿着蓝色长袍,披着件灰黑交错的旧皮裘,衣着算不上华贵,倒是整齐干净,下巴尖瘦,脸容俊秀,就是肤色过于苍白,身子也单薄,看着有些病殃殃的。沈玉倾想起谢孤白,自从遇刺后,大哥瘦了许多,脸色也差,尤其入冬后天气渐寒,脸色也是如此苍白。

茶香飘逸,南岳云雾茶素来驰名。掌柜上前招呼,沈玉倾想了想,走到青年桌前礼貌问道:“方便拼个桌吗?”

青年笑了笑,点头。沈玉倾坐下,随意点了壶茶,要了两盘点心,继续听琴曲。只听琴声鬼气渐重,彷佛怨魂难平,百鬼丛生,不禁皱起眉头。这曲子当真杂乱无章,却又古怪和谐,不知作曲之人想表达什么?

一曲将终,琴音陡然一拔,城墙颓倒,山河踏平,尸横遍野,哀肠婉转,呜咽以终。怎么这样收曲?沈玉倾皱眉,问同桌青年:“公子可知这是何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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