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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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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6章 道高魔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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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6章 道高魔重(上)

昆仑九十一年 四月 夏

半轮月光,一点灯火,高耸的木林夹着崎岖破败的小路,宛如两道黑漆漆的高墙,迎风送来沙沙声响。

孤坟地与晋地交界处荒无人烟,树木恣意生长,道路又无维护,几十年下来,早破败得如同碎石地。

两匹马踏着一地碎石远远而来,古怪的是提着火把的孩子并非在前带路,而是跟在后头。

“蠢驴,是不是该打尖了?”阿茅打了个大哈欠,颇不耐烦,“桐油不用钱的吗?”

李景风“嗯”了一声,忽道:“前边路上有东西。”

阿茅上前来,李景风不急着策马,走近些瞧得更清楚。

“有个人躺在路上。”李景风低声道。

“夜里放个人躺尸,等你走近,老手段啦。”阿茅低声道,“以前黄乞丐让我摸黑坐在道上哭,他躲在林子里,等人上来关心,我揪着那人手臂,黄乞丐一棒子把人撂倒,抢了钱就跑。”

李景风素来厌恶骗人善心的恶徒,想起阿茅经历,也难怪这孩子顽劣难教,口中仍道:“说不定真受伤了。”

“呸!”阿茅低声骂道,“什么地头,能有好猫狗?爷跟你赌十两,是拦路虎!”

李景风不跟她赌,他已瞧见密林里晃动的人影,估计对方还以为藏得隐密,怎知自己视夜如昼?

希望不是那种杀伤人命的恶徒。

“你退后些。”李景风接过阿茅手上火把,“护着马。”

李景风将火把挂在马上,翻身下马假作察看,刚一弯腰,地上那人猛地扑起,双拳打向他小腹。李景风早已有备,不等打实,一脚踹得那人滚了两圈。

周围风声响动,是暗器,李景风斜身抽出背上初衷一扫,大叫一声,脚步颠簸,假作受伤将埋伏引出。

“别杀我!”李景风喊道,但没人理会他。一共四个人,手持兵器,挥舞声劲急,招招尽往李景风要害处招呼,显然不打算留活口。

李景风身子猛地一直,初衷刺出……

两人在尸体上摸着,搜出几两银子和几样与这四名盗匪身份不搭的饰品,料想是抢来的。阿茅口中不住嘀咕:“蠢驴比青城大小姐还阔气,几十两几十两的白给,不张罗点,早晚啃树皮!”

李景风无奈道:“咱们又不缺用,人家挺可怜的,既然有多,就匀些呗。”

“爷,摸摸伱那囊兜,你媳妇家的嫁妆都给你败光了!”

李景风脸一红,转过话头:“如果还有同伙,晚些会来,咱们再走一阵吧。熄了火把,跟紧点。”

“呸!”阿茅又骂了一声,“要不是你一路管闲事,就算绕了一大段路,能四月天才到孤坟地?你就知道耍威风,为几颗人头差点走不出晋阳!”

她不住嘀咕咒骂,终究是上了马。两人又走了半个时辰,这才拾取柴火埋锅造饭,搭起帐篷。李景风煮了锅菜汤,两人吃着干粮。

忽地,碎石路上又有马蹄声响,李景风举目望去,见一骑在黑夜中提着灯笼前进。不一会,那人似乎瞧见火光,朝着这边而来。

这一人一骑有些古怪,只见马上挂满七八个鼓涨的大囊袋,也不知里头塞着什么,马脖上挂着一串铃铛,叮叮当当作响,黑夜中分外招摇。

那一骑竟直往这处而来,荒山野岭的,还是孤坟地,这举动未免有些大胆。

李景风看清马上人,是个年约四十的壮汉,下巴上蓄着缕上粗下细尾儿尖的胡须。阿茅立时警戒起来。

马匹绕着李景风与火堆转了一圈,马上人饶有兴致,问道:“汤挺香,能不能分我一碗?拿酒跟你换。”

李景风道:“这有什么,请坐。”

那人手在马鞍上一按,侧翻下马,动作利落。马上挂着刀,他却不提刀,径自走近。李景风见这人胆量忒大,猜他定是武艺卓绝,推了推阿茅,让她坐在自己后侧,取了木碗舀汤。阿茅兀自提防,一双眼死盯着那人,怕他动手脚。

那人取过酒囊喝了一口,递给李景风,李景风摇头拒绝。那人笑了笑,问李景风:“是雏还是鹰?”

李景风答道:“逢山便过,逢树便歇,不摘瓜果不打猎。”

那人有些诧异,摇头道:“像也不像。”把酒囊挂回,接过李景风递来的热汤,呵着气浅啜一口,忍不住惊叹道:“好汤!兄弟手艺太好了!”

李景风道:“学过几年手艺。”

那人不一会就将汤喝尽,又要了一碗。李景风见他毫无戒心,反觉古怪,提醒道:“不担心我在汤里下毒?”

那人一愣,笑道:“还说是鹰。兄弟刚来孤坟地?”

李景风点点头,问道:“兄台哪处仙乡哪处洞府,怎么称呼?”

那人哈哈一笑:“在下武大通,武功的武,通透的通。兄弟怎么称呼?”

“在下李望之。”李景风见这武大通如此随兴,忍不住关心道:“都说孤坟地险恶,武兄孤身一人深夜赶路,带这么多行李,又挂着铃铛,太过招摇,即便有一身本事也该小心。”

武大通搔了搔脸不住低笑,阿茅见他笑得古怪,骂道:“笑什么,嫌牙多?”

武大通收了笑容,反问道:“李兄弟不也深夜赶路?不仅带个累赘,还请我喝汤,怎地这么不谨慎?还是兄弟看我带这么多皮囊,起了兴趣?”

李景风也不好说自己不怕深夜赶路,见他起疑,忙道:“没那意思。”

“我想也是。”武大通又忍不住笑,忽地问道,“吕梁六鬼是你杀的?”

李景风疑惑:“六鬼?”

“路上那四个,他们还有两个兄弟,合称吕梁六鬼。师父叫铁镇子,本是武当道士,因犯了案躲到孤坟地来,让六个徒弟沿途打劫。”

李景风稍放下的戒心又起,蹙眉问道:“是阁下的兄弟?”

“胡说什么!”武大通忙摆手,“常在这条道上走,认识罢了。”

这话古怪,谁没事时常进出孤坟地?

“想为四鬼报仇?”李景风猜测他既然熟识这四人,定然有旧,不知此人功夫如何,但看他如此气定神闲,在孤坟地能有这等自信,武功绝不会低。

武大通见李景风猜忌,笑道:“他们在这条路上做局,专杀雏儿,尤其是海捕衙门,我时常与他们遇见,偶尔攀谈几句,当真不熟。再说了,就铁镇子跟吕梁六鬼那德行,谁敢结交。”

李景风疑心犹在,敷衍道:“原来如此。武兄也要在这附近结营歇息吗?”

“我还不困,能赶路,反正我无所谓。”武大通叹气,“那四鬼死就死了,家眷在孤坟地怕是难营生,得跟着饿死。”

李景风虽不忍,仍道:“他们动手杀我时,可想过我也有家眷?还带着个孩子。但凡他们不下死手,我也不会杀他们。而且武兄也说了,他们已杀伤多条人命。”

武大通微微一笑:“铁镇子与六鬼的女人全是从晋阳掳掠来的良家妇女,剩下那道士与两鬼在家,也不知是否养得起,狠心点就扔在山里不知死活了。”

若是以往,李景风定要大声质问这些人在哪,但他多历江湖,见识已深,虽然以善度人,已多了些提防,反问:“武兄若是同情那些姑娘,怎么不去救她们?若不同情,把这事告诉我做啥?”

“闲嗑牙罢了。”武大通拿起酒囊喝了口酒,“进孤坟地的通常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背着通缉令或仇名状的亡命之徒,第二种是海捕衙门,冒险来抓人讨赏。若说还有第三种人——”

武大通指指自己鼻子:“就是我了。”

李景风见他说得自信,“哦”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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