钧天殿里一名守卫快步冲出,高声喊道:“掌门有令,允雅爷车马入殿!”
常不平侧身飘然而退,不忘挥手示意属下退开。守卫有如波开浪裂,让出一条道来,沈雅言急驰而入,策马踏上殿外台阶,直至钧天殿门口,这才一个翻身跃起,落于厅内,周围守卫各自上前一步戒备。
沈雅言披甲着盔,全副武装,盛怒之下将头盔掷在地上,“哐”的一声巨响,竟将青石砖砸出条大裂痕。沈玉倾正在谦堂办公,听着通报才来到钧天殿,皱着眉头看着大伯。
收到谢孤白信件后,沈玉倾当即派人通知沈雅言。他一直隐瞒沈未辰在汉中的消息,便是担心雅爷忧心,影响战局,等接到谢孤白书信,他即刻下令嘉陵江以北所有部队悉数由雅爷调动,务必拦住华山退军。
这势必逼得华山与青城一决死战,但如果华山军顺利退回米仓道,就得与谢孤白和小妹的队伍狭路相逢,如果华山追击谢孤白的队伍,后果不堪设想。
这么大的举动自然瞒不住雅爷,尤其事关沈未辰,更不能瞒。至于沈雅言赶回青城,怒气冲冲站在他面前,沈玉倾也不意外,广安又不远,上回他都能从昆明赶回青城,何况这不到四百里的路程。
“小小怎会在汉中?!”沈雅言怒喝,几乎要奔上揪着沈玉倾衣领。他是真奔上了,却被守卫拦下。
“雅爷沉住气,侄儿才好跟你说话。”沈玉倾道。
“青城没人了,要卫枢总指领军?小小要上战场也得跟她爹一起!”沈雅言上前一步,此时他与沈玉倾相距不过三丈,守卫顿时警戒,刀剑出鞘。
沈玉倾扬手示意守卫收起刀剑,亲自走下来,道:“是小小自己想去汉中。”
“还是你那个谢先生骗她去的?”沈雅言逼上一步,两眼直勾勾瞪着侄儿,“你会让小小冒这么大的险?”
“谢先生的意思就是本掌的意思。”沈玉倾不是纵容谢孤白任性妄为,听说谢孤白的专断独行冒险躁进,沈玉倾也惊讶不满,抵御华山用不着如此冒险,但木已成舟,他还是派了魏袭侯去救援。他之所以对雅爷说是自己的意思,是考虑到往后谢孤白势必还得与雅爷共事,不想两人因此有矛盾,于是接着道:“最重要的还是小小的意思,小小不愿意,难道有谁逼得动她?”
他挥了挥手示意守卫退下。
“雅爷,咱们到谦堂说话。”
沈雅言余怒未止,哼了一声,跟着沈玉倾来到谦堂,问道:“有什么话要说?”
沈玉倾道:“打小学武,我就比不过小妹,雅爷,青城这五十年来,哪一个子弟资质比小小更好?”
“所以?”沈雅言拉高音量,“你就让她上前线犯险?”
沈玉倾道:“所以?雅爷要说小小终究是个女儿家?”
沈雅言道:“战场是男人的事!”
沈玉倾道:“这么一支孤军深入,换了雅爷,您去吗?”
沈雅言怒道:“你以为我就怕死了?只是这也太无谋!”
沈玉倾道:“如若您要去,雅夫人拦着,小小劝您别去,您还去吗?”
沈雅言道:“你大伯母懂什么,怕这怕那,跨个小水坑她都得派人搭桥!”
沈玉倾道:“小小随您,您敢去,小小也敢去。她烧了华山粮仓,这是多大本事,多了不起的功绩?而您却来问为什么让她去。”
沈雅言铁青着一张脸:“战场是刑堂和卫枢总指能比的吗?”
沈玉倾道:“小小素来懂事,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难道那把射月您是送给她挂在闺房里好看的?小小要做什么,我这当哥哥的都不会拦着。她要嫁谁便嫁谁,她要在刑堂就在刑堂,她想上战场,玉儿保证,但凡谁让她受了丁点损伤,都得后悔莫及。”
沈雅言沉默半晌,道:“这事我先不跟你细究,小小平安,什么事我都能揭过,她少根毫毛,我定然追究到底!”
沈玉倾道:“不只雅爷追究,本掌也定然追究。”
沈雅言站起身来:“我去接小小!”
沈玉倾道:“静候雅爷凯旋归来。”
沈雅言哼了一声,起身离去,沈玉倾直送到钧天殿外。马还停在殿外,沈雅言正要牵过,一顶软轿匆忙从大殿侧边转出,停在台阶下,沈雅言望了望,却不是雅夫人是谁?
雅夫人见了沈雅言,忙不迭奔上台阶,望了沈玉倾一眼,将沈雅言拉到一旁,垂泪道:“你快去救女儿!”
沈雅言皱眉:“我这不就要去?”
雅夫人望着丈夫,紧紧抓着他衣袖不住哭,哭得沈雅言心烦,本想念叨妻子几句,又想许久未见,妻子也是担心,耐着性子抚着雅夫人头发道:“华山狗崽子打输啦,现在要逃走,我去捅他们屁眼。你安心等着,我把女儿完好如初交给你。”
他说完,雅夫人仍不放手,沈雅言皱眉道:“夫人,你这样我怎么去带女儿回家?”
雅夫人听了,千般不甘万般不愿,仍是放手,道:“雅言,富贵什么的不要紧,咱们一家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沈雅言上了马向城外奔去,雅夫人回头看见沈玉倾,见他要开口,忙转头奔下台阶,喊道:“回凌霄阁!”
沈玉倾站在殿前台阶上远眺着雅夫人上了软轿离去,竟连一句话都攀谈不上。
※
华山洗劫了南充所有粮食财宝,下令往米仓道撤军。洗劫是个精细活,并不是杀人放火这么简单——谁家不把粮食财宝藏着?再说了,屠杀百姓不仅累人,且浪费时间,白白激励敌人士气,往后华山再有战事,攻城只会更加艰难。
严昭畴让办事最精细的手下姚知梅主持洗劫,嘱咐要快。虽然严昭畴很急,但他知道必须缓来,尤其不能让弟子得知汉中失粮的消息。姚知梅也很清楚,但他不懂为何要夺取财宝。
“有财宝的部队势必军心涣散,私藏银两的弟子往往一触击溃,有了银两就会爱惜性命。”
“我知道。”严昭畴道,“照做就是。”
华山大军陆续从南充撤退,两日间便全部离开通州,严昭
畴早派人往巴中通知严烜城,之后下令急行军,一日间走了百里,照这速度,五日便可抵达巴中。但他们只走了两天探子便来通报说东面有支队伍,离这还有五十里远,人数约莫在三四千左右。
是通州驻军?人数也太少。严昭畴并不知道通州大部分驻军都被派去汉中助战了。
“达州战堂堂主是个叫魏袭侯的年轻人,二十七八,没什么经验。”姚知梅道,“可能是轻骑赶来的?”
严昭畴自己年纪也不大,他知道年轻人往往急于立功,于是道:“你领五千人殿后,他们若来,不等他们歇息,冲上去打,打退他们就撤,其他人继续走,缓些。”
要被追上了,得让弟子们留些力气应敌。
那三千人并未急攻,发现了华山队伍,只是远远瞧着。第三日,南方已经可见烟尘飞扬。第四日时,青城弟子第一波突击来到,与殿后的军队展开交战,姚知梅将南充劫掠来的财宝尽数弃置于地,果然青城弟子见着财宝都去抢夺,队伍大乱,姚知梅趁机冲杀一阵,随即领军撤退。
青城杀了数十名弟子才遏止住混乱,等沈雅言赶来,只气得不住破口大骂,又率军追赶。
※
从汉中撤回的青城大军在米仓道上的第一场大战在南江。这是座小城,有足够平广的地势利于作战。驻守南江的华山弟子只有五六百,谢孤白不想在这耽搁太久,兵围城下叫降,守城的吴般见着这支飞军吓得魂飞魄散,但他更知道投降的下场,为了家人只能下令坚守。
第二天,计韶光率队攻城,由于没有攻城器具,他亲冒矢石以判官笔攀上城墙。城内百姓见青城军上城,有胆识者纠众冲入牢房放出当地门派被囚的两百余名弟子,里应外合,清晨进军,未至午时便已夺回南江。谢孤白让当地门派驱赶百姓携带粮食入山躲避,军队入城驻扎,预备伏击华山追兵。
与此同时,日夜兼程赶来的华山弟子终于追上了青城兵马,但严旭亭没有中计。丢失汉中让他变得稳重,他下令弟子在米仓道守着,青城不动他便不动。他的目的是救出大哥二哥,如若青城守在南江,等大哥二哥撤退就是瓮中捉鳖。
谢孤白见华山不肯深入,于是让粮草先行,之后徐徐而退。华山弟子始终紧咬在后,不时滋扰,想拖慢青城脚步,青城也不断派出弟子断后,拖延华山脚步。
行军比预期的慢,这让魏袭侯担忧。
“假若他们发信通知严昭畴,从金州西路往通州约摸五天,之后约莫两天左右就能送到在南充的华山兵马处,严昭畴就得准备撤兵。这么大的部队至少也得准备一两天,咱们越早抵达巴中,夺回巴中的胜算就越高。”魏袭侯道,“咱们越快抵达巴中越好,最好在十天内,在严昭畴赶回之前。”
计韶光提议过留下人马驻守南江拖延住严旭亭,但被谢孤白否决。他们人马不多,严旭亭只要留下一部分人守在城外,还是能率领剩下的队伍追击,己方反倒减损了攻取巴中的筹码。
何况,谢孤白想,巴中的情况或许会让人意外。
那个他猜想,却不敢当真的臆测,在探子回报后终于得到证实。
“巴……巴中还在!”探子气喘吁吁说着,“只是被困住了!巴中还没失陷,华山人马困住了巴中,除了包围,周围山坡等各处险要都看得紧紧的,消息才没泄露出去!”
这个好消息之后,紧跟着来了坏消息,又一名探子来报。
“前面……华山的人杀来啦!”
计韶光和魏袭侯都吃了一惊。
“距离巴中约摸还有二十里,这或许是最坏的情况。”谢孤白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