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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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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耐人寻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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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耐人寻味(上)

李景风离开冷水滩时,蓝胜青率领援军才抵达战场没几天。他带着阿茅往衡阳去,沿山路走,出了永州便脱离主要战区。他与阿茅朝夕相处,不管说什么,十句里总被阿茅顶回个六七句,李景风也自头痛。但阿茅也知现在是战时,离了李景风求生不易,没想逃走。路上,阿茅要李景风教他功夫,李景风思索这孩子心性未定,学了武若是作恶反不好,只教他打猎、设陷阱等求生本事。

昆仑共议后,衡山派在衡山附近依险筑城,仍沿称衡阳城,与过往旧址已有不同。自开战始,为防奸细,衡阳城周围遍布巡逻,入城盘查严密,没身份进不了城,李景风知道这不比宁卡镇、平远镇那种偏僻地方,肯定躲不了,若是平时还能趁戒备松散时摸黑入城,现今只怕困难。

阿茅见他苦恼,嘲笑道:“大侠不是挺有本事,怎么进个城就难倒你了?”

李景风问道:“你有办法?”

阿茅骂道:“爷是干什么吃喝的?爷走到哪吃到哪,身上哪来的户头?”

李景风道:“你要能进城去,找一间书院,院长姓顾,是个姑娘,叫顾青裳。”

阿茅道:“爷有什么好处?”

李景风摇头:“没好处,也别想捞好处。你不帮忙,我另外寻法子就是。”

阿茅呸了一声,道:“行呗,等爷消息。”

下午,阿茅坐在城外驰道上大哭,有人问起就说是父亲带出城砍柴,跟父亲失散,回不了家,不知如何是好。果有好心人带他进城,城门口盘查,他也同样说辞,众人见他年纪小,只查验了大人身份便放他入城。好心人还要带他回家,阿茅找个由头一溜烟跑了,沿路探问,终于找着了青衣书院。

开门的先生见是个丑陋小孩,问明来意,阿茅照李景风说辞,说要找顾姑娘,那先生道:“顾姑娘在衡山公办,得晚上才回来。”又问阿茅为何要找顾姑娘,父母是谁,住在哪,阿茅只说无父无母,是顾姑娘的朋友。开门的先生估摸着是顾姑娘带回的孩子,笑道:“我叫元禀直,叫我元夫子就好,先进来。”

阿茅进了院子,见屋里许多孩子正在读书,朗诵声不断,又看院中栽着梅树。元禀直道:“这里有许多你这样的孩子,有年纪大的,也有比你小的,以后都得认识。”又指着西边厢房道,“他们正念书,你在书房里坐会,晚些我来招呼你。”

阿茅在书房坐了会,觉得无聊,就坐在廊道前的阶梯上,双手支颐等着,也不知那顾姑娘几时回来。西厢那二十几个孩子放学,哄笑着跑出,见着个陌生孩子坐在廊道旁,都感好奇。七八个孩子聚着上前,带头的是个小姑娘,一张脸白里透红,很是娇艳,开口问道:“我叫玉瓶儿,你是新来的吗?叫什么名字?”

阿茅见这么多人围着他——过去他被人围着定然是遭毒打,不是偷失了风,就是抢被人捉——又见问话的姑娘模样娇艳,心中更是厌憎,骂道:“操!干你们屁事,滚远点!”

众人嘻笑起来:“他还会骂粗口。”“阿苦也会啊。”“我早改啦。”

玉瓶儿板着脸教训道:“以后别说粗口,夫子们听着要吃板子。”

阿茅骂道:“打就打!爷什么都怕,就不怕打!”

一个声音问:“你们干嘛啊?”

众人回头看去,原来是陈孟南来了。只见他手上拿着纸包,肯定又买了甜食,几个孩童一拥而上,抢过纸包,陈孟南喊道:“别抢,分着吃!”

一名孩童道:“知道,还得替玉瓶姐姐留块最大的!”众人一阵哄笑。

陈孟南见着阿茅,以为是新来的孩子,问:“新来的弟弟,叫什么名字?”阿茅长相丑陋,身子瘦小,时常被误认成男孩,早已习惯,唯独今时,这话惹得他更加不快。

玉瓶儿拿块糕递给阿茅,道:“吃块糕?”

见书院孩子和乐模样,阿茅心底一股不知哪来的厌憎,猛地将糕拍落在地。玉瓶儿轻呼一声:“哎呀!”弯腰拾糕。阿茅见她漂亮,怒从心起,伸手去挠她脸。他指甲极长,玉瓶儿大叫一声,退开时,脸上两道血痕。

玉瓶儿惊叫:“你为什么抓我?”伸手一摸,触面生疼,手上还有血迹,也不知伤口深浅,更是惊慌。

陈孟南见心上人受伤,顿时火起,抢上揪住阿茅,喝道:“你为什么打人?”

阿茅踢他小腿,双手揪着他手臂,用力咬下,疼得陈孟南忍不住放手。阿茅又踢他鼠蹊,陈孟南惨叫一声,捂着裆不住跳脚。

阿茅转身就跑,陈孟南在心上人面前丢了大脸,恼怒至极,忍着疼起身追阿茅。阿茅什么都不行,唯独“跑”是保命功夫,闯入书房,左绕右拐,陈孟南抓不着他。

十几个孩子见尊敬的大姐大哥受欺负,丢了糕一拥而上,老鹰捉小鸡似地不住兜圈子。有几个拦住阿茅,不是挨他一拳就是受他一脚,有年纪小的被打疼了,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玉瓶儿虽然受伤,仍喊道:“别打架!孟南,我没事!”

几名夫子闻声赶出,见场面乱成一团,连忙喝止。好容易收拾住乱局,一名夫子护住阿茅,问道:“怎么回事?”

陈孟南先看玉瓶儿伤口,玉瓶儿担心留疤,问道:“严重吗?”她满心委屈,险些哭出来,陈孟南不住安慰,怒指阿茅道:“他抓伤了玉瓶儿!”

元禀直大惑不解,问阿茅:“你为什么要抓姐姐?”

阿茅骂道:“呸!这千人操的烂屄是谁姐姐?”

恶毒的粗言秽语立刻激起一众孩童的回忆。这群孩子不是好出身,大多流浪过,吃了不少苦,当即把夫子的教诲抛到脑后,各种粗言秽语反唇相讥,什么烂耳朵狗、凸牙犬都算好听,更有一堆不堪入耳的,只有想不到,没有说不出,问候前院后庭各种恶心粗话全冒出来。阿茅也不服输,一个个对骂回去,局面一发不可收拾,连夫子都喝止不了,要不是夫子护着阿茅,几个孩子就要抢上打人。

元禀直揪住阿茅,蹲下告诫:“你若想住在这,就不许再说粗话。”

“住你娘!”阿茅骂道,“爷就是来传个话!这地方就你们这狗屄生的稀罕!”

书院里都是孤儿,也有几个初来书院时性情乖张的孩子,可没有一人如阿茅这般顽劣恶毒。陈孟南怒火大炽,要上前教训阿茅,玉瓶儿拉着他手低声道:“顾姑娘不喜欢你这样。”又道,“你以前在街上,脾气也是坏的。”

陈孟南咬咬牙,忍了这口气,弯腰将地上糕点拾起。这些孩子过去多受苦难,饱一餐饿一餐,脏了也吃,也就现在讲究些,会拿去洗。

陈孟南抬头一看,讶异唤道:“顾姑娘!”

听这一声喊,除了阿茅还在破口大骂,所有孩子都噤了声,转头望去,顾青裳正皱着眉头走近。

不用等人发号施令,十几名孩子一哄而散,有人跑太急摔倒,被同伴扶起接着跑。能跑哪去呢?跑得了学生,跑不了书院,末了人人挨板子,罚抄书,各自按下不表。

顾青裳问清始末,问阿茅:“你找我做什么?”

“传讯!城外有头蠢驴要见你,叫我带你去!”

顾青裳不禁好奇,道:“带路吧。”

元禀直低声道:“顾姑娘,这孩子顽劣得紧,才来一会就把风气都败坏了……”

顾青裳点点头,道:“我理会得。”跟着阿茅去了。

出城时天色已晚,顾青裳跟着阿茅到城外两里处,转进个树林。只听人喊道:“顾姑娘!”声音耳熟,仔细一瞧,又惊又喜,顾青裳叫出声来:“你还活着?”

李景风笑道:“总算运气好,一路平安。”

顾青裳甚是欣喜:“我听说了昆仑宫的事,白瞎我难过几天。你怎会在这,怎么活下来的?”

李景风道:“我跳崖的地方有处平台,上面望不见,我纵身跳下,攀着岩壁爬上平台,他们追来,还以为我跳崖死了。”

顾青裳忙问:“昆仑宫发生什么事了?我师父她老人家安好吗?”

说来话长,两人席地而坐,李景风把昆仑宫的事说了一遍,好在他跟诸葛然说过一次,现在重说,能抓着要点。顾青裳虽知师父平安,听他说起种种惊险处,仍是紧张。李景风说自己离开昆仑宫,一路南下,顾青裳听说他经过零陵,问起冷水滩战局。

李景风道:“我离开时大批难民围着冷水滩,只见着那驻扎许多兵马,与零陵城隔着几十里遥望。”

顾青裳问:“宝庆的援军来了吗?我是说河对岸的人。”

李景风摇头:“没瞧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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