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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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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人心向背(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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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人心向背(四)

牛村长就着马匪的意思,问明不详想法。

“帮他们从良,不是牛山村的大伙说好的?”明不详反问。

“是。”牛村长犹豫着,似乎也没道理阻止人家。

“若村长还是担忧,就赶他们走。”明不详道:“解开手镣脚铐,说牛山村容不下他们。放他们另寻生计。”

“若他们作恶……”

明不详摇头:“他们要作恶,那更不能留下来,给些银两打发。至多把马还给他们。”

牛村长正想着,或许让他们离开是好事。就放走他们,让他们自个谋生去。

他主意刚拿定,又听明不详说道:“何况现在是他们与村庄祸福与共。村里平不平安,还得看他们想法。”

牛村长愣住。

明不详:“他们若是为恶,村子自要遭殃。就算他们不来侵扰村子。只要继续当马匪,被门派抓着了。”

牛村长听见自己心脏噗通噗通,剧烈跳着。

“让他们供出牛山村,挖出了树下那两具尸体。”

“那……”牛村长吞了口唾沫,声音已有些颤抖:“会怎样。”

这是明知故问,但他还是想问。

“是月季姑娘帮的忙,是村长您埋的尸,是全村一同隐瞒包庇。这就不是贪图贼赃这么简单。”

明不详摇头:“全村都受牵连,至少……得死几个领头。”

牛村长后悔自己把埋尸的坑挖得那么深,他恨不得另外找个地方埋尸,找个薛四哥一众马匪找不着的地方。可又怎么能保证,门派弟子来盘查时,不会有人说漏嘴?

牛村长双膝下跪,喊道:“明大侠,你帮我想个办法。”

明不详想了想,道:“最好的办法只有一个,留他们在村里,把他们当一家人,当自己人,相信他们真心改过,这对村长,对牛山村,对他们都是最好的。”

“如果不是真心改过呢?”

“他们最好是。”明不详沉思:“要不,村子永远有把柄在他们手上。”

当晚,牛村长召集全村人,把薛四哥的想法对着村里人说了,众人都是一片静默。

倒是王树先发了喊:“凭什么村东那块地要给他们?”他喊道:“那是村里的地!”

“就是块荒地。”牛村长答:“难道整座山都是牛山村的?垦多少荒,得多少地,合适。”

有人问:“意思是,以后他们就跟咱们住了?还去了手镣脚铐?”

牛村长道:“帮他们从良,那是村里说好的。再说……两日前发生那事……”

众人都是一片静默。

“这以后,白日里他们帮村庄干活,过了午时,就让他们垦荒去。”

“饭呢?”有村民问:“以前是请去干活,管照一日两餐,现在只干半天活,也是两餐?”

牛村长没料到这问题,村民并不是个个都大方。村里的日子一向过得紧。可他没想到,之前瞧着还大方的村民,如今却计较起来。

王树喊道:“活减半了,还是一日两餐,供着他们垦荒?没这道理吧。”

牛村长道:“这我跟他们商量会,瞧是把一日的活放早上做完。还是怎么计较。”

又有人道:“他用我们村里的地垦荒,垦出来的粮,也不能全算他们的。”

这当下又有人附和:“起码得分些给村里。”

又有人道:“他们能活命,也是村里给的方便。要不满意,那就赶出去。”

牛村长把村人说的话都转告薛四哥,薛四哥把一众手下聚集起来讨论,当中自也有不满的,都被薛四哥按下。

最后说好,以后把一日的活都在早上做完,做完了才准走,这才管一日两餐,垦荒后,田里的收成得提三成公粮。

“都说希望咱们在村里落户,这还把咱们当自己人吗?”马匪中有人这样说。

“离了这村,哪处落户?”薛四哥说得很实在,他是铁了心要从良:“要垦荒,得积粮,要落户,得有地方依靠。要不,只能继续当马匪。”

“要让他们把我们当自己人,就得忍口气。”薛四哥道:“过几年,在这娶媳妇,生孩子,扎稳根底,这些规矩最后都会改。”

于是之后众人加倍勤奋,每日早上在每户家里帮忙,过了中午,便来到村东的荒地里。那里满是杂草、石头,还有几棵树,还有硬地。

现在距离犁田还远得很。十九人先搬大石,搬小石,除草,用手拔肯定是慢,于是去村里借了耙子跟锄头。村民们对于要借这些东西给他们有些迟疑,赵寡妇一直是个好人,把家里挖土的小铲借出,几个稍微好心的才把锄头给了他们。至于斧头,是薛四哥找了村长才讨着的。

太难了,一下午的活干完,那片荒地像是没开过似的。除了少些杂草没啥区别,这得开多大片地,才够他们几人在这过活?

“明日再来。”薛四哥道。

几天过后就有些模样了。荒地上最后一棵小树被拔起。虽然遍地碎石,总算是把草给清了,看着空出一大块地来,众人都有些感动。

垦荒,把这片荒地给开了,他们就能在这儿安居。就能脱下这手镣脚铐。

渐渐的,他们也把全副精力都放在下午的垦荒。

他们开垦进行得比想象中快。可薛四哥还是想差了一点,垦荒比寻常农活更费力气,即便他们年轻力壮,也都给累着,尤其是手脚上有镣铐,行动不便,干活格外费力。何况早上帮忙,又要在半天里干完一天的事。

啪的一声,摔烂的陶罐引来一阵怒骂。一只翻倒在屋里的水桶弄得手忙脚乱。明明说好是两捆柴,多是细枝,不禁烧,这些小口角难免。

徐亮很有心,每日垦荒后,趁着天色未黑,还指点着小顺儿一点功夫,也不知忙些什么,有时小顺儿回家了他也还没回家。

也就是小顺儿出了事。这日天黑,小顺儿的父母等不着小顺儿回家吃饭,忙问徐亮,徐亮支支吾吾,就说教了小顺儿几招后,便让他练习,之后自己便回来了。

村民提了火把去找,发现小顺儿倒在地上,小顺儿的父母眼前一阵黑,忙把孩子扶起,一摸上脑袋,满手是血。

小顺儿的娘揪着徐亮就是一顿哭喊撕打,徐亮不敢开口。小顺儿被抱回家中,直等到隔天才醒,一醒来就吐,站都站不直。小顺儿父母就怕这儿子没了。哭得昏天暗地。

原来是小顺儿想学轻功,自个爬到树上,孩子心性不知死活,就这么一跳,头下脚上,把脑子撞昏了。

这就引出另一桩问题,小顺儿跟着徐亮学武,他爬上树时,徐亮跑哪去了?

徐亮也说不出口。此后,不只小顺儿,村里几个想学武的孩童,也被家人喝止。

再一桩口角,便是老林家的那柄烂犁,在马匪们掘土时撞上巨石,崩了好大一角。眼看是不能用了。

老林大发脾气,要赔偿,薛四哥能说啥?也就开张条子给他,以后再还。

这也提醒村民另一件事,垦这么大片荒,得弄坏多少器具?

活干得少了,吃得多了,借去的农具坏了,渐渐的,累积的不满也多了。一名马匪干完活,到了吃饭的人家,那家人竟早早开饭,等他到时,只留些残羹冷菜。这事发生过一次后,就接二连三,甚至习以为常的发生。

这个村的人变了。薛四哥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察觉到村民变了,不仅计较,除了赵寡妇等寥寥几个好人,其他人对他们都是百般刁难,是打从杀了那两名门派弟子开始,还是因为自己想垦荒的缘故,薛四哥弄不清源由。

但他最后还是弄懂了。

还是徐亮闹的事。这小子……年轻气盛。等大家回想起来,才知早有端倪,可怎么就没人发觉?

这一日晚上,徐亮迟迟没有回来,这也不是第一次,薛四哥每回问他,他就说四处走走散心。

然后是牛村长暴跳如雷的声音,他从对角的房屋里冲出来,喊道:“你们这群狗逼养的,想干什么坏事?明大侠,明大侠!快来救命啊。”

这番怒喊惹得所有人都出来看,薛四哥一走出门,就看见牛村长手里提着菜刀,喊道:“他们偷了钥匙!他们偷了钥匙!他们想害我们!他们要逃!”

这话惊得众人慌忙拿起家里的锄头、铁犁、斧头、菜刀,女的躲在门后护着孩子,男的站在门口,各自戒备。

薛四哥问道:“怎么回事?”

“你们偷了我的钥匙?想逃吗?”牛村长喊着:“打开脚镣的钥匙不见了。”

这村子小,只喊个几声,所有人都到齐。马匪们站在薛四哥身边,也是一头雾水。

薛四哥道:“我们怎知道你把钥匙藏在哪?”他举起手镣:“我们要是偷了,怎么还把这玩意挂在身上,图它好看吗?”

牛村长当然不信,恰见到明不详走来,忙喊着明大侠救命。

明不详只看了一眼,问道:“村里人都到齐了吗?”

他这一讲,薛四哥才发现徐亮不见,牛村长也讶异问:“月季,月季去哪了?”

村里走丢一男一女,还少了副钥匙,众人大哗,牛村长更是焦急:“快!点上火把,去找我女儿!”又对着薛四哥众人咬牙道:“要我女儿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同归于尽。”

众人点了火把四处找寻,明不详想了想,道:“去观天台那看看。”

村里人对明不详奉若神明,听他这样讲,忙举了火把去观天台,一到那台下,就看见地上一副手铐脚镣。

薛四哥很是惊奇,问道:“你怎么知道在这?”

明不详答道:“只有观天台,是带着手铐脚镣上不去的。”

薛四哥还是不解,只听牛村长仰头大喊:“你这狗娘养的!给我下来!”

许久不见声响,牛村长心中起疑,喊道:“你再不下来,我们就上去了。”

过了会,从观天台上探出头来的不只是徐亮,还有月季。两人沿着石壁缓缓爬下来。

月季低着头道:“爹,别生气,我,我就想带徐亮上观天台看看,可这观天台又高又陡,带着手铐脚镣爬不上,我怕你不答应,就偷了钥匙上来……”

牛村长骂道:“你带他上去干嘛?”

月季红着脸低头。斜睨着徐亮。

包二福虎吼一声,抢上去押着徐亮就打,徐亮不敢反抗,双手护着头脸,月季连忙拉着包二福喊道:“你打他干嘛,你打他干嘛?”

牛村长铁青着脸,一把抓住女儿:“这村里没男人吗?他是个马匪,你竟然看上个马匪,找死吗?”

月季急道:“等他们拓了荒,就不是马匪啦。”

牛村长怒道:“马匪就是马匪,你跟着马匪就是犯贱。”

这话一说,薛四哥等人脸色大变。

徐亮吃不过包二福打,喊道:“你再不住手,我要还手啦。”那包二福哪里理他,徐亮猛力将他推开,哪知那包二福使劲挥拳,又瘸条腿,身子不平衡,向后踉跄几步,这通往观天台的道路是条临崖的路,这一脚踏空,竟往山崖下跌去。牛村长忙伸手捞他,怎来得及,包二福惨叫一声,往悬崖摔下。

说时迟那时快,在众人惊呼声中,一道银光如箭,卷住包二福手腕,原来是明不详甩出不思议,卷着包二福手腕,将他从崖下拉起。

包二福吓得腿软。跪在崖边,站都站不起来。

牛村长恶狠狠地望向徐亮,要不是明不详,这牛山村就要枉送一条人命。他提起镣铐走向徐亮。

徐亮没有闪躲,任由他手铐脚镣加身。

薛四哥明白了,这个村子的人或许和善。但在他们眼中,自己永远是马匪。他们不会接受马匪跟他们同住。那两名弟子的死,让他们觉得自己成为马匪的同谋。

他们不想自己开荒,不想自己这群人在这里住下,他们只是不敢放自己走,也或许贪图自己这群人的劳力。

这里留不住了。他有些难过,他想。

薛四哥带走徐亮,他们本住在牛村长家对面,这才让徐亮与月季近水楼台,于是牛村长将他与徐亮、叶佑三人赶往别处居住。他们挤到村东,靠近荒地的地方。

明不详知道,战争要开始了。

今日一早,他来到观天台,发现除了停在潇水对岸的营队,冷水滩的驻军开始移动。

“杀!”应成虎率领着冷水门的弟子一马当先,他们要夺回在自己手上失去的城池。

弓矢飞舞着,力气雄壮的弟子们推着云车,投石车的巨石恍如陨石,飞落在零陵城墙上。

“弓箭!西面!弓箭!”硬爪黄柏指挥着。

云梯离着城墙还有三丈,轻功较好的弟子已经跃上城墙,黄柏抢上前去,连环几爪,杀了两名衡山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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