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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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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纸上谈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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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纸上谈兵(下)

顾青裳这一闹,钧天殿里顿时一阵静默。听了沈未辰这话,沈雅言当即起身道:“诸葛副掌,我女儿的话你听着了?想娶我家小小,得先赢过她,要不只能入赘。就不知诸葛公子可愿委屈?”他话语中早不见之前愤怒,反倒得意洋洋,颇以爱女为豪。

诸葛然抚着拐杖说道:“这都什么世道了,还兴比武招亲这套?”话锋一转,问严旭亭道,“严世侄,你瞧,这沈姑娘便是你在天水见着的那人吗?”

严旭亭这才惊觉过来,忙起身道:“就是她!那日就是她帮着彭小丐袭击我!”

诸葛然道:“既是这样,求亲的事且按下,先把华山跟青城的恩怨给弄清楚了。”

沈玉倾对沈庸辞行礼道:“掌门,顾姑娘受了伤,需要医治,恳请稍后再议。”

沈庸辞点点头,望向诸葛然,诸葛然正要发话,严烜城与苏亦霖也同时起身。严烜城道:“沈掌门,副掌,不如稍后再议。”苏亦霖也道:“先替顾姑娘疗伤吧。”

诸葛然见两名年轻人说话,于是道:“姑娘家就是金贵。行,去吧。”

沈庸辞吩咐道:“快派人请朱大夫过来。”

众人看暂时罢会,严烜城与苏亦霖上前关心。严昭畴道:“我大哥略通岐黄,不如让他帮顾姑娘看看。”

顾青裳咬牙道:“不……”那个“用”字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苏亦霖低声道:“顾姑娘,别说话了。”

唐绝艳从腰间取出一颗药丸:“这药止疼。”沈未辰道谢接过,让顾青裳服下,扶着她就要离去,沈玉倾陪着往门口走。

严昭畴起身道:“沈姑娘且留步,你还需与舍弟对质呢。”

沈未辰心中不快,正要说话,却听沈玉倾道:“严二公子,这里毕竟是青城地界,舍妹人就在此,不会离开。”

严昭畴道:“这是,但方才顾姑娘突然自尽,众人都猝不及防,唯有沈姑娘及时出手,想来在门外站了许久,我们也没发觉。”这话意指沈未辰虽然走不掉,但大可避不见面。

沈玉倾冷冷道:“青城若将舍妹藏起,华山是要派人来搜吗?过了巴山便是巴县,舍妹若是避不见面,华山准备派多少人来帮青城找?只要到得了钧天殿,在下绝不拦阻。”

他这话说得强硬,眼神更见坚毅,严昭畴却笑道:“沈公子多心了。我方才说了,我大哥略识岐黄,不如让我大哥跟了去,帮忙照顾一下顾姑娘也好。”

这话回得体面,以照顾顾青裳为由。一来严烜城是华山派的人,可以监视沈未辰,青城就算藏起沈未辰,总不能把严烜城也给藏起来吧?二来,严烜城曾救助沈玉倾,算是故交,沈玉倾信得过他,也不好推诿。三来,却又是为大哥着想,让他与意中人多些亲近。

沈玉倾望向沈未辰,沈未辰哪有多余心思管这些,点头道:“都行。”她唤来轿子,扶了顾青裳上轿,护送着回自己房间。

严旭亭推了推严烜城,道:“大哥,去啊。”严烜城犹豫半晌,苏亦霖道:“烜城兄,我陪你。”

严昭畴皱起眉头,心想:“你来凑什么热闹?”却听苏亦霖道:“严兄,走吧。”

楚夫人也起身道:“小猴儿,你跟我来,我有话说。”

楚夫人自出嫁后,再也没叫过诸葛然“小猴儿”,唯独今天叫了。诸葛然起身道:“楚夫人请。”

沈庸辞知道他们要谈私事,也不插嘴,对着严家两位公子与唐绝艳道:“两位公子难得来访,大哥,你陪着……”

沈雅言起身道:“唐姑娘,我陪你走走。”显然不想招待严家兄弟。雅夫人原本另有心思,要从严家兄弟身上探听严烜城和女儿的关系,转头看见唐绝艳一身打扮,当即道:“我来陪唐姑娘,你陪几位公子吧。”

沈雅言眉头一皱,正要找理由推拒,严昭畴道:“沈掌门不用多礼,我们自便就是。”

唐绝艳也笑道:“沈掌门也歇会吧。”

唐门与华山为着严青峰之死正自不可开交,沈庸辞心再大也不可能放他们两派单独相处,若是回来时见着其中任一具尸体,那是嫌事不够大吗?至于让沈雅言招待严家公子,只怕场面更难堪,只得唤来主掌礼司的汤易泉,让他招待严昭畴兄弟与诸葛长瞻。

楚夫人领着诸葛然来到一处偏厅,沉声道:“小猴儿,你想替你哥闹事,把我家闺女牵扯进来干嘛?”

诸葛然找了个座位,却没立刻坐下,只道:“夫人,那又不是你女儿。再说,联姻不过她的本分,嫁到点苍不委屈她。长瞻虽不是世子,却是懂事,又有本事,挺好的。”

楚夫人道:“青城的事咱们外头说,这里不谈公事。三爷有传信给你?”

“李景风的事?”诸葛然道,“收到了,你想让我压了这事?”

楚夫人道:“华山是点苍的狗,嵩山又跟华山交好,这两家不闹,崆峒那边三爷自会处置。”

诸葛然摇头道:“这事我办不了。你真把严非锡当狗?那可是一头狼。要驯服,得喂饱,发起狠来还得让他咬几个人。再说,老严问我为什么关照李景风,我怎么解释?”

“主意你最多。”楚夫人道,“想几个理由搪塞过去就行。”

诸葛然道:“那小子我见过,愣得很,早晚惹事。我派人在长江以南打听消息,大海捞针似的,没半点声息。”

他本以为李景风会避开华山崆峒地界,哪知李景风偏偏就往这边走。

“青城一找就着,就你找不着。”楚夫人不由得来气,“二十几年前的事,那点恩情你兄弟忘了,我可没忘。小猴儿,做人若是连点义气都没,给你当了盟主,也就是个坐在龙椅上的畜生。”

“找着了怎么不抓回来?”诸葛然皱眉道,“把他关在青城或点苍,安生过日子不成?”

楚夫人冷冷道:“能带回早带回了。看你们兄弟这样干事,我当年真没看错人。”

诸葛然默然不语,良久后道:“静姐,李大哥的儿子不闹事,点苍关照得起,咱兄弟更没必要为难。要这么好找,华山嵩山连着崆峒,早把人抓着了。你可以怪我没本事找着人,可不能怪我没尽力。”

楚静昙见他神色,知他确实尽力,虽仍恼怒他刁难青城,也道:“这件事上我就信了你。听说慕海的儿子性格随他,你兄弟干这样的事,想来他也不喜欢点苍。”

“他是不喜欢点苍,也不喜欢我。可我还瞧着他脸色过活了?”诸葛然把玩手杖,道,“人各有志,大道朝天,各走一边。楚夫人。”

他这一声“楚夫人”,是又兜回公事上,楚夫人知道他意思,冷冷道:“行了,没别的事了。”又道,“这回只怕又要让副掌失望而归了。”

等楚夫人离去,诸葛然这才坐下,闭上眼,似在养神,双手却交握着拐杖,不住在地板上敲打,“咚、咚、咚”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不止。

也不知过了多久,诸葛然回过神来,抬头见诸葛长瞻站在门口,问道:“怎地,青城缺守卫,让你看门?”

诸葛长瞻这才走入,道:“我瞧二叔在想事情,不好打扰。”

诸葛然拿手杖点了点身旁座位,诸葛长瞻坐下,问道:“那衡山的姑娘为啥自杀?我看不懂。衡山许婚,意思够明白了,青城能护着沈姑娘,衡山护不住一个徒弟?李掌门许婚也没许死人的道理。”

“不知道,兴许没钱买嫁衣,想自己染一件。”诸葛然道,“或许外头有汉子,爱吃萝卜不吃菜。理由多了去,你自己编几个都成。”

诸葛长瞻道:“瞧着这沈家姑娘不好侍候。二叔,你说我打得赢吗?”

“也没让你真娶,人家也不想嫁,就是绑回去当人质罢了。”诸葛然问道,“怎地,真看上了?”

诸葛长瞻摇头道:“没。这事还没完,许婚这件事就算没下文,还有华山的事要交代。只是有了衡山撑腰,青城的气就足了,得再逼逼,让他们没法推脱。”诸葛长瞻想了想,道,“唐门怎样?”

诸葛然睨了侄子一眼,知道他意思,若青城真拉拢不来,不如改拉拢唐门,于是道:“冷面夫人打算让她接任掌事,你没指望。”

“我不是世子,也不是不能入赘。”诸葛长瞻若有所思,道,“指不定对我还是件好事。”

诸葛然知道他言下之意,默然不语,过了会道:“你爹还年轻,不用想这么远。你都多大年纪了,你娘管不了你。”

“我瞧唐二姑娘那风情,挺缺钱买布的,点苍可以分她些,两利。”诸葛长瞻笑道,“那风骚模样,哪个男人不想要?我是挺乐意的。”

诸葛然知他假作轻松,将身子靠在椅背上,过了会才道:“唐门也好,青城也好,哪家的姑娘都好,以后你想要,叔叔我想方设法帮你弄来。”他闭上眼,过了好一会才道,“你想娶什么人都行……”

※ ※ ※

朱门殇皱起眉头,问沈玉倾道:“这是怎么伤的?钧天殿上?”

“我师父要我嫁他,我不肯,他妹子就打我,打成这样了。”顾青裳忍着疼说笑道。

朱门殇看向沈玉倾兄妹,露出狐疑表情。沈玉倾点点头:“是这样没错。”

沈未辰见顾青裳强忍疼痛,心中不忍,歉然道:“我一时情急,下手重了。”又道,“姐姐有什么话好好说,险些吓死我了。”她想起当时景况,不由得心有余悸,眼眶一红,语音竟有些发颤。

沈玉倾道:“顾姑娘,你……”迟疑了一会,想着怎么措辞才不伤着姑娘家的颜面,接着道,“承蒙李掌门青睐,可惜沈某心有所属,还望顾姑娘体谅。这桩婚事,沈某会派人去向李掌门解释,希望不影响青城衡山两家交情。”

顾青裳道:“你……你瞧,这话又是曲里拐弯,尽是体面话,听着就不诚恳。”

沈玉倾摇头道:“在下曲里拐弯,终究是把话说出来了,顾姑娘这样闷在心里,于事何补?”又道,“你是舍妹的朋友,又帮过我景风兄弟,这话你要说出来,商议一下,本不是难事,何必如此刚烈?若有差池,沈某兄妹如何自处?你是小小的朋友,这不是破坏我们兄妹情谊?”

顾青裳笑道:“这话还是说得体面。你就是个体面人,改不了。”

朱门殇忽地插嘴道:“不想嫁别嫁啊,死在我家算什么?我沈某一表人才,又富又贵,又懂装腔作势,又能附庸风雅。我往城墙上一站,城下的姑娘扎堆来看,踩死几十个算少的。忒,我明天找你师父退婚去,让你这样损我颜面!小妹,下次照着头打,帮朱大夫省点事!”

众人听他说笑,都不禁莞尔。顾青裳笑道:“朱大夫这话听着就诚恳多了。”

沈玉倾笑道:“这我可学不来。”

朱门殇医治完毕,沈未辰扶着顾青裳上床歇息,收起她佩剑,又嘱咐几名侍女好生照看。正要离去,顾青裳抓着她手臂道:“妹子,千万别把自己卖了。”今日之事尚未了结,她担心沈未辰为了青城,答应委曲求全。

沈未辰劝道:“姐姐安心养伤,有什么事,我回来再同你商议。”说完拍拍她手背,示意她好生休息,这才来到门口。只见一名小姑娘正拽着哥哥唧唧呱呱说个不停,听着好像在问话,细听之下,原来是苏亦霖的小妹。她前往钧天殿时苏银铮正好离开,两人并未照面。

原来苏银铮在庭园里逛了好一会,觉得无聊,听说钧天殿上出了事,大哥跟了沈玉倾去了别处,忙叫了轿子赶来,逮着机会就抓着沈玉倾介绍自己,又问沈玉倾爱好。众人看她心思遮掩不住,或者也无心遮掩,都不禁好笑。

严烜城见沈未辰出来,忙上前道:“沈姑娘。”

沈未辰笑道:“严公子,许久不见。”

严烜城叹道:“对不住,这次的事……是我无能,无法规劝家父与舍弟,让沈姑娘难堪了。”

沈未辰摇头道:“我原知你为难,况且这次是我理亏在先,怎好责怪公子。”

“我本想提前报信与你,可惜……”严烜城苦笑道,“我这两个弟弟连我都信不过。”

严烜城对父亲作风向来不以为然,只是严非锡性格严厉,他每有建言,必被责骂。这次听说华山要与青城为难,他向两位兄弟提议同行。严非锡家教甚严,他自幼性格温和,对三个弟弟时常曲意维护,多次为兄弟惹怒父亲,却因此兄弟间感情甚笃,两个弟弟只道他闹相思病,替他向父亲求情。

可这两个弟弟虽然与大哥相厚,却也与父亲一般,认为大哥过于仁善懦弱,不能成事。严昭畴还特地交代,公事上若没自己吩咐,绝不许他开口,严烜城只得答应。一路上劝了许久,两个弟弟只是要哥哥与其管这些事,还不若多点心思想想怎样讨佳人欢心。

此时虽到了青城,他却什么忙也帮不上,反倒像是特意随弟弟一同上青城来找麻烦似的,甚是尴尬。

却听沈未辰道:“严公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上回在武当已连累严公子受了不少责骂,望今后莫要再因我兄妹让公子为难。”

严烜城听了这话,只道是沈未辰怪罪自己,不由得叹了口气。沈未辰见他模样,察觉失言,忙道:“严公子切勿多心,我真无怪罪之意。”

严烜城见她神色诚挚,点点头,道:“我知道,是我自己无能。”

沈未辰见话无法说开,也是无奈,转而对苏亦霖道:“有劳两位公子久等了,我随两位回钧天殿。”

沈玉倾也道:“两位公子请了。”

苏银铮噘起嘴道:“这么急干嘛?还早得很呢。”又抓着沈玉倾衣袖问,“要不你过完年来山东吧?我带你去泰山庙!古代皇帝都爱去泰山,可雄伟了!”

沈玉倾笑道:“过完年也太赶,今年事情多,来日方长。”

苏银铮道:“我就当你答应了!之后挑日子来,不许反悔!”说着伸出手,要与沈玉倾击掌为誓。沈玉倾见她天真可爱,与她击掌道:“答应姑娘了。”

苏亦霖轻抚苏银铮头顶道:“别耽搁沈公子了。”又道,“沈公子请。”

苏银铮嗔道:“别老摸我头,跟摸小孩似的,我十六了!”

苏亦霖笑道:“你六十也是我妹子,我爱摸就摸,你躲不掉。”

苏银铮望向沈未辰,先是一愣,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会。苏亦霖怕妹子毛病发作,忙道:“二妹,别乱讲话。”又道,“你不是有事要问沈家公子与小姐?”他特地跟了严烜城过来,就是为了帮二妹探问李景风的事。

苏银铮问道:“你也认识景风?”

沈未辰笑道:“是啊。你是银铮妹子吧?景风跟我提过你,他可喜欢你了。”

苏银铮扭头哼了一声道:“他才不喜欢我呢!”打听李景风安危原是她这趟来青城的目的,方才忙着纠缠沈玉倾,一时竟忘了,于是问,“听说你遇上了景风,他不肯跟你回青城是吧?”

沈未辰疑问道:“银筝妹子怎么知道?”

苏银铮昂起下巴,得意道:“我就是知道!景风是条龙,还没长成前,哪都困不住他!”

沈未辰微笑道:“银筝妹子真了解景风。”又道,“景风的事晚些再说,别让掌门等太久。”

一行人向养生院外走去,沈玉倾兄妹并肩,苏亦霖要防苏银铮又去骚扰沈玉倾,强行拉着她,隔了七八步距离。严烜城实不想再回大殿上刁难沈未辰,却又不得不去,更是烦恼,又落后几步。朱门殇见他可怜,跟在他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路上,苏亦霖调侃苏银铮道:“我还以为你找着新欢就忘了旧爱,竟然还记得问景风兄弟的事。”

苏银铮嘟着嘴道:“我又不像你们,以貌取人,俗气!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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