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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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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歧路亡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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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歧路亡杨(上)

朱门殇检视沈未辰伤口,道:“你还骑马赶路呢!”又骂沈玉倾道,“你怎么没让小妹先歇息?”

“是哥带着我,我要能骑马还会早到些。”沈未辰道,“是我逼着哥赶来的。这伤口就是疼,又不会伤着性命,让严非锡得逞,这几剑不白挨了?”她伤口极深,这话几乎是咬着牙讲,脸色早疼得惨白。

“胡闹!”朱门殇板起脸孔,从药囊中取出一颗小药丸,用沸水溶了,沈玉倾闻到一股淡淡的刺鼻辛味。朱门殇道:“有些疼,不过不会比你挨这两剑疼。”说着把药水倒在伤口上,沈未辰皱起眉头忍住。

“纱布好了!”李景风在门外喊道,沈玉倾开门接过,伸手摸了摸,确定是干的,这才交给朱门殇。

朱门殇问:“先在沸水里煮过了?”

沈玉倾道:“照先生吩咐,沸水煮过,再放在铜盘上烤干。”

“那臭小子的手干不干净?”朱门殇又问。

沈玉倾道:“我猜景风兄弟说不定把手都伸进水里煮过了。”两人忍不住一笑,只道沈未辰不解其意,沈未辰假装不知。朱门殇先将伤口擦干才上药,缠上纱布道:“你这双手暂时别动,确定没事了再帮你缝合伤口。”

沈玉倾扶着沈未辰躺下,替她盖上被:“你先歇着。”

朱门殇使了个眼色,退出房间来到中庭,见李景风与谢孤白等在外面。李景风见两人走出,忙问道:“小妹的伤怎样了?”

朱门殇道:“死不了,不用怕。”

沈玉倾对谢孤白拱手行礼道:“这回多亏先生临危不乱,顾及在下心意,让严掌门无功而返。”

谢孤白摇头道:“你要是没赶来,我也无计可施。”

李景风又道:“沈公子,我还有件事想拜托你。”

“这么巧?我也有事拜托沈公子。”朱门殇摸着下巴道,“你先说。”

沈玉倾问:“是关于杨兄弟?”

李景风点头。

朱门殇道:“我也是为这件事。我怕他被玄虚责罚,沈公子,您帮忙看着点。”

沈玉倾点头道:“我明日就去找玄虚掌门。”

朱门殇与李景风都知他一诺千金,这才放下心来。朱门殇道:“麻烦你啦。早些歇息。”

说完众人各自回房歇息,这几日奔波劳顿,大家实是累了。

※ ※ ※

“我这么苦口婆心,你怎么就不听劝?”玄虚在牢门外不住来回踱步,“《正一法文师教戒课经》写着‘人能修行,职守教戒,善行积者,功德自辅,身与天通,福留子孙’,就是教导行善之人福泽绵延。”

杨衍默然不语,他知道今天师父为了救他险些放弃了求之不得的仙体,虽然他怎么看那都是一条不知哪来的怪虫,此时仍是心潮澎湃不能自已。只差一点,差一点就能弄死那狗贼,怎么就……

玄虚见他不说话,以为他在反省,于是道:“你要杀华山掌门,其罪非轻,我把你关在牢中是为你好,在里头好好反省。”

杨衍问道:“师父要关我多久?”

“不知道。”玄虚回道,“也许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也许十天半个月,但看命数定夺。”

“师父!”杨衍大吃一惊,问道,“十年二十年?那狗贼不是说不追究了,为什么还要关这么久?”

“严掌门不追究是一回事。”玄虚道,“你一心报仇,无可救药,为了你好,等严掌门死了我再放你出来。”

杨衍脑中“嗡”的一声,几乎晕厥,颤声问道:“师父……你……你说什么?”

“你执念太重,等严掌门死后我再放你出来。”玄虚道,“你就当你出来后杀死严掌门,报仇成功便是。”

师父到底在说什么?杨衍不可置信。严非锡死了才放他出来?那岂不是报仇无望?!他抓住铁栏,讶异震惊,怒火逐渐燃起,大声道:“我替家人报仇是做坏事吗?!”

“仇不需你报,天会替你报。”玄虚道,“杀伤不应度,祸殃人身子孙。他害你家人性命,天会收拾他,你来收拾就是自堕恶行。”

“如果天没收拾他呢?!”压抑不住的怒火终于爆发,杨衍大吼道,“谁来收拾他?!”

“那天也会收拾他的后代子孙。”玄虚说得理所当然,简直就像真的一样。

“那我家又犯了什么罪,做了什么孽?!”杨衍怒吼,“凭什么杨家要死全家?凭什么?!凭什么?!!”

无论师父待他多好,在这一刻杨衍已被怒火淹没。这不公平,不公平!杨衍怒吼道:“让他好死,这算哪门子公平?!算什么道理?!”

玄虚道:“这不是道理,这叫天道。”

凭什么自己要困在这牢笼中?凭什么严非锡能善终?!杨衍怒吼道:“去他娘的天道!放我出去!!”

玄虚叹道:“你瞧你,对师父都这样说话了。衍儿啊……”他摇摇头,仙风道骨的慈悲脸上现出一丝哀戚,“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

善什么?师父到底在说什么?杨衍狂怒,对着铁栏不住又踢又踹,吼道:“放我出去!我不当你徒弟了,我不当你徒弟了!放我出去!!”他大声咆哮,要不是对师父有着最后一丝尊敬,当真粗言秽语都骂了出来,玄虚却只是摇头,转身离去。

杨衍的疯狂无法遏止,他又踢又踹,狂吼嘶叫,死命拽着铁栏杆。想到这辈子就要被困在这监牢中,想到报仇再也无望,一瞬间,爹娘的死状,襁褓中的小弟,赤裸着上身的杨珊珊,滚落到脚边的爷爷头颅通通涌入他脑海里。

杨衍四肢突地僵硬,“砰”的一声,他听到自己摔倒后脑袋撞在地板上的声音,但那疼痛还不及他全身剧痛的十分之一。

他浑身抽搐,胸口像被巨大的重物压着,喘不过气来。他的喉咙已经发紫,口水不住从嘴角流出,牙关不住打颤。

但他的意识还是清醒的,每次发作,这些痛苦他都确确实实经历着,在外人看来那不过是几刻钟到半个时辰的时间,这痛苦煎熬对他来说却像持续了几个时辰、几天般漫长。

他娘的什么天道……这他娘的什么天道?!

如果这真是天道,我就灭天!!

※ ※ ※

沈玉倾起了个大早,到了中庭,见李景风正在练剑,也不知练了多久。

“景风兄弟这剑法高明。”他忖道,“只是使剑的法门有些错误。”他正要开口指点,想了想,又不打算说了。李景风见着他,立时收住剑,喊道:“沈公子!”

“你起得真早。”沈玉倾笑道,“别理会我,继续练你的剑。”

李景风笑道:“不了,也该喘口气了。”他收起初衷,沈玉倾见他满头大汗,递了手巾给他,李景风摇摇头,用袖子擦了脸上汗水。

沈玉倾道:“手巾就是用来擦汗,难道我的汗比较香,擦了不会臭?”

李景风一愣,似乎想起什么往事,摇头道:“今天用了你这手巾,以后用袖子不习惯怎么办?”

沈玉倾道:“那就买条手巾,不了多少钱。”

李景风笑道:“我用惯粗布了。”

沈玉倾心想:“景风兄弟这毛病得治。”眉头一挑,忽地问道:“那是谁?”

李景风扭头看去,沈玉倾趁机一把抢上,左手扣住他脖子向后一扳,把李景风扳成个下腰的姿势,右手拿着手巾往他脸上抹去,口中喊道:“看你习惯不习惯!”他武功本较李景风高上许多,李景风被他一扣,挣扎不得,被他拿手巾在脸上一阵乱抹,忍不住喊道:“沈公子,别闹!”他一开口,腰杆没撑住,脚一滑,摔了个四仰八叉。

沈玉倾哈哈大笑。他身份尊贵,向来拘谨,难得开玩笑,甚觉轻松自在,这才放开李景风,说道:“我瞧你用了也没毛病。”李景风也觉有趣,跟着大笑,接过沈玉倾的手巾擦脸。

两人笑了一阵,见严烜城走了过来。严烜城笑道:“你们感情真好。”

李景风一愣,问道:“严公子怎么来了?”

严烜城苦笑道:“我与家父就住在后面那排客房。我起得早,闲着散步,走到这来就瞧见你们。”

青城华山昨晚闹成那样,玄虚掌门竟将两边人马安排得如此之近,就算在武当眼皮子底下不会出事,忒也心大。沈玉倾苦笑道:“玄虚掌门真乃妙人儿是也。”

李景风将手巾递还给沈玉倾,摇头道:“沈公子,这手巾我还是用不惯。”沈玉倾不禁一愣,李景风又问严烜城道:“你都来了,要不要见见小妹?小妹说不定也想见你。”

严烜城摇头道:“不了,我爹昨晚运功疗伤,歇得晚,待会也该醒了,让他见着我跟你们厮混,只怕连腿都得被打断。”说着露出一丝苦笑。

“我帮你把风。”李景风笑道,“要是见着你爹出房门,大声打招呼,两边近得很,你听着了再溜出来,装作散步,他不会发现。”

沈玉倾心想:“小妹就算起床了也还没梳洗,这引见也太唐突。”他咳了一声,正要说话,却见严烜城盯着李景风看,良久不语。

李景风被看得不自在,问道:“严公子,怎么了?”

严烜城又露出苦笑,看了看沈玉倾,拍拍李景风肩膀道:“不用了,李兄弟。”说着又看着李景风,良久,叹了口气道:“你得罪了我爹,以后绝不要来华山,见着华山旗号也尽量避着些。”说着转身走了,似有满腔愁绪,无限心事。

沈玉倾心想:“瞅严公子这模样,要是朱大夫在,肯定要说他看上景风兄弟了。”他想到此处,不禁莞尔,再看李景风,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于是道:“我去看小妹,景风兄弟,晚些再聊。”

李景风点点头。沈玉倾刚走,另一侧房门便打开了,李景风忙道:“俞帮主早!”

俞继恩是等到沈玉倾离开后才开门的,有些话不好当着沈玉倾的面说。他假装散步,走到李景风面前,不着痕迹地问:“李兄弟起得早,练剑?”

李景风笑道:“是啊。”

“瞧你一身汗。”说着,俞继恩也掏出手巾递给李景风,李景风一愣。

“拿着,送你了。还是新的,没用过。”俞继恩道。

“我用不惯。”李景风摇头。

“用着用着就习惯了。”俞继恩道,“今后在鄂西,你只要报上‘李景风’三字,任赊任拿,别说一条手巾,便是一千条一万条,拿去当柴烧都行。”

李景风受宠若惊,忙道:“不用,不用!”

“你救了襄阳帮一条船,应该的。”俞继恩话锋一转,道,“我记得景风兄弟说自己没有门派,正打算上衡山拜师?”

李景风点头道:“是啊。”

“我瞧你跟沈公子感情挺好,怎么不去青城?”俞继恩问。

“不方便,我也不想。”李景风道,“衡山、丐帮彭家或嵩山都行。”

“别去彭家,他们掌事的是个恶心的下三滥,只是趴低头,没华山张扬,又被徐帮主包庇着,要不比严非锡还臭。”俞继恩说道,“这样,我写封信,找个门路让彭小丐收你当徒弟。再不然,嵩山、少林,我帮你物色几位名师也行。”

李景风讶异道:“俞帮主,用不着对我这么好!”

俞继恩笑道:“这也不是对你好,我就一个要求,你艺成之后,来襄阳帮帮我办事,就跟在我身边,当我的左右手。”他接着道,“以后襄阳帮,有你一份。”

李景风甚是吃惊,忙摆手道:“这怎么行!我……我什么都不会!”过了会又道,“实话跟你说,我跟沈公子只是普通朋友。”

他猜俞继恩是看在沈玉倾面子上与他结交,他素来不喜攀关系,更不想因此被人看重。

“不会就学。”俞继恩道,“我找你也不是为了沈公子,就算有,也只有一点关系。你是人才,我想留你在襄阳帮。”

李景风连忙摇头:“我……我算什么人才……”

“别想太多,听我的。”俞继恩揽着他肩膀,甚是亲昵,“我器重你。总之,你今后费,拜师所需用度,只要报出‘李景风’三字,襄阳帮就是你的靠山。”

他说完,见谢孤白也开了房门走出,拍拍李景风肩膀道:“就这样说定了。”说完不等李景风拒绝,径自回房。

他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三名少年里两名还没领过侠名状就能从河匪手中夺下船来,明不详、杨衍、李景风,个个都是人才,都值得招揽。

俞承业自小病弱,净莲早晚嫁人,襄阳帮的产业还需有人辅佐,这人必须能承担大任,且重情重义,不怀二心。

可惜了杨衍,他原先也想招揽他。要不是昨晚那件事,他还不知道杨衍跟华山有深仇大恨,有了这层隔阂,襄阳帮交给他,定然跟华山冲突。

至于明不详,这人太出世,持戒诵经,是个慈悲种子,只怕一心佛门,不理俗务。

还是李景风最好。

他相信自己的眼光,作为鄂西第一大门派的帮主,不懂用人,撑不起这场子。李景风宅心仁厚,刚毅果敢,只是没人调教,只要养得好,他会是头猛虎。

他已经有了一套打算,先将李景风送往外地学艺,艺成后回到襄阳帮,先收为左右手,再收为义子。如果净莲找不到合适的婆家,嫁给李景风也无妨,他值得。何况李景风跟青城世子看起来关系匪浅,这也能稳固两家关系。李景风是贫苦人家出身,定然对他感恩戴德,永远不会背叛自己儿子,俞承业有他支持,地位就稳固了。

“唉……”俞继恩叹了口气。若不是妻子善妒,自己原该还有另一对儿女,又怎么需要如此烦心?

他相信自己开的条件足够吸引李景风,眼下只等着回复就是。

※ ※ ※

“我刚才在外面见着景风练剑,我瞧他连基本功都没学过。三爷怎么没教他。”沈玉倾搓洗着毛巾。

“景风沒基础,哥,你怎么不指点他一下?”

“还不是赶着替你梳洗。”沈玉倾拧了毛巾,笑道:“好些年没这样服侍你啦,上次还是你重病的时候。”他帮沈未辰擦了脸,又递了水喂她漱口。

沈未辰笑道:“让青城少主这样服侍,受点伤也值得。”

沈玉倾敲了她额头,骂道:“少胡说。”接着又端起碗,勺了一汤匙白粥吹凉,递到沈未辰嘴边,又问,“想吃什么?咸蛋、炒蛋?腐乳、腌白菜?鸡肉还是猪肉?”

沈未辰笑道:“问第一句就够了,后面一堆菜名不白问的?给我咸蛋。”

沈玉倾夹了一小块咸蛋给沈未辰,道:“这次出门把你害成这样,雅夫人肯定要骂死我啦。小妹,以后別这样冒险。真把哥给吓坏了。”

沈未辰摇头道:“哥被华山抓走,才真把我吓坏了。”

沈玉倾问道:“就你们三个人来救,你不怕。”

沈未辰想了想,点头道:“怕!”过了会又道“其实……那时我担心哥哥,又怕又心慌又紧张,可等哥哥救出来后再想起,就觉得挺惊险,挺有趣,捱了这两刀也值。”

沈玉倾又敲了妹妹额头一下,斥责道:“值什么,胡说八道。”

沈未辰噘嘴道:“你这哪是服侍我,是欺负我来着。”

沈玉倾勺了一汤匙白粥吹凉,又问:“我刚才见严公子在外头。”

“啊,怎么不叫他进来?腌白菜。”

“你想见他?”沈玉倾问道,“他会救我,肯定是瞧了你的面子。”

沈未辰沉吟半晌,缓缓道:“他救了我,我还没好好说谢,害他被父亲责罚也过意不去。何况他父亲还不知道他救了我们,等回到华山……”她说到这里,神色黯然,显然甚是担心。

沈玉倾问道:“严公子是个怎样的人?”

沈未辰笑道:“我瞧他跟你挺像,就是功夫比你差点,说话的语气也像,也挺温柔,是个好人。那时他为了帮我,说要娶我为妻,要方敬酒别伤我,等后来他要救景风时,你没听方敬酒说的那话!”说罢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跟沈玉倾感情深厚,在沈玉倾面前向无遮拦,什么都直说,沈玉倾心中一动,问道:“你挺欣赏他?”

“他挺好的,不过比不上哥,有你的七成。”沈未辰说道,“我还要咸蛋。”

沈玉倾夹了一块蛋黄,试探问道:“想嫁啦?”

沈未辰笑道:“怎么问这个?嫁谁得看爹娘跟掌门怎么安排。”

沈玉倾问道:“严公子……我瞧你挺欣赏他。”

沈未辰回道:“严公子年岁近,他像哥,也好相处,华山离青城不远,要是哥想念小妹,骑马几天就到。就是严掌门……我看不惯华山作派,又碍着四叔跟唐门的关系,青城里外不是人,要是能藉此化消三派仇怨,那就挺好的。”

沈玉倾听小妹说得大方,全无少女情怀模样,反倒像是把自己的婚事当作筹码,称斤论两为青城卖了。又问道:“不是只看爹娘跟雅爷雅夫人的意思,你自个没点想法?”

沈未辰道:“我真没想过。”说着又道,“其实三爷挺不错的,在崆峒还能跟他学功夫。哥,我要到了崆峒,你得常来看我。”

沈玉倾知道小妹自幼受雅爷跟雅夫人教导,对感情之事全无主意,这也属当然,九大家女儿的婚事,从来就是父母的一句话,联姻为主,门第为上。哪有自己作主的。沈未辰虽然好武,终究是青城闺秀,学武功只是兴趣,要不是保护自己出门,实在也没用武的机会。九大家的事自有门派管着,齐三爷那才叫异数,最后小妹的归宿也不过就是在个富贵人家安度余生。从此高门深院,终身难再踏出府邸几次。

沈玉倾道:“现在承平时代,联姻多半是门派间相互拉拢,你是我妹,不会让你嫁给又丑又坏的。”

“四婶还是冷面夫人的孙女。嫁给四叔还不是冷面夫人一句话?幸好他们虽然差着十几岁,四叔也还算人品潇洒体贴温柔,要是嫁给差着四五十岁的,也就叹口气罢了。”沈未辰笑道,“总不好自己家的妹妹是宝,别人家的姑娘是草。幸好现在这世道清平,有你跟爹看着,嫁不差的。”

“你是我妹,我自然当你是宝。”沈玉倾又问,“你方才怎么说的是三爷而不是朱爷?”

沈未辰一愣,过了会道:“朱爷也挺好的。我要吃鸡肉。”

“若是让你自己作主,不管门第身份,让你想呢?”

“想这干嘛?严公子也好,朱爷也好、三爷也好,还是三峡帮的许公子也好。都看爹娘的安排。”沈未辰忽地一愣,似乎懂了沈玉倾心思,她转头看着沈玉倾,忽地问道,“哥,你若生在华山,会变成怎样?”

沈玉倾想了想,道:“估计跟严公子一样吧。”

沈未辰笑道:“总是比严公子好些,严公子生在青城肯定比哥差些。我有了一个哥哥,干嘛还要多一个哥哥?我对严公子没这心思。”

沈玉倾道:“别胡说。严公子也是人品端正,他身处华山还能这等仁厚待人,换成你哥,早就同流合污啦。”

沈未辰笑道:“那倒未必。”她话锋一转,又问“不过哥哥若是景风的出身,到了崆峒,能得三爷青睐吗?”

沈玉倾想了想,摇头道:“要得朱爷的青睐或许可以,三爷……”他苦笑道,“三爷怕不嫌弃我软弱呢。”说完一愣,问道,“小妹你……”他这才发现小妹早知李景风心意。

沈未辰道:“我又不是笨蛋,看你跟朱大夫闹着玩,不揭破而已。不过……我终究是看低了景风。你听见船老大郑保说的话了?”

他们当日登上小舟,随即上了郑保的船更衣靠岸,这才赶往武当。沈玉倾想起那日郑保不住夸奖李景风的模样,说他们三人竟击退了一船河匪,还救了一名姑娘。

“景风才去崆峒学艺不到一年,他遇到三爷是机遇,被三爷看上是本事。我以为他是为我奋不顾身,可他连不认识的姑娘都想救,你说,我是不是看轻他了?我那时还叫他不要为我舍命,现在想想,羞死了。”沈未辰说着,竟真的低下头面露愧色,又道,“不过哥你别误会,我只当景风是朋友。现在说开了也就没事了,何况他也不是爹娘跟掌门会答应的女婿,所以你们以后别胡闹了。”

沈未辰歪着头,忽又说道:“不过有件事我得说说,看哥信不信。”

沈玉倾扬眉问道:“什么事?”

“景风是一头大鹰,能飞得高。过个十年,必会成为匹配得起九大家任何一位姑娘的大人物。”

“我信。”沈玉倾微笑,心想这没有不信的道理。他欣赏景风,或许一开始只是敬佩他的傲骨实诚,到后来听三爷夸奖,又佩服他的勇敢。汉水救船可见仁善,到了船上那一场大战,果决断后,竟然能一剑逼退方敬酒,而他才学艺一年。

他定能一飞冲天,沈玉倾想着,但小妹不可能等他十年。

可为什么?明知景风不可能是雅爷夫妻会看上的女婿,也知道小妹不可能违抗雅爷夫妻的安排。更不可能等到景风长到足以匹配小妹的身份。可自己却还是希望想让两人多亲近?这是为了景风吗?

他与景风虽然一见如故,终究远不如小妹亲昵。那自己这样想肯定不是为了景风,那又是为了什么?

“哥,再不喂我,粥都凉啦。我要腐乳!”沈未辰一声娇嗔。沈玉倾被唤回神来,忙勺起一汤匙粥。笑道:“来了!”

※ ※ ※

“这个……恐有困难。”沈玉倾吃过早饭便去见玄虚,为杨衍求情,玄虚却是面有难色,“放他走,严掌门那边不好交代。”

“严掌门在武当擒抓在下,要说交代,他更难交代。”沈玉倾道,“想来他不敢追究。”

“你不懂我这徒儿脾气,他戾气深重,放他出去只怕又要惹祸。”玄虚道,“我打算关着他,直到严掌门仙逝之后再放出。”

沈玉倾吃了一惊,或许这是对杨衍最好的处置,但却也是最坏的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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