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确实没想到李淮竟然会请动空明大师来帮她设局,空明大师是何等人物,怎么会对李淮那黄毛小子言听计从?
所以,她要去问问。
午膳过后,萧青烟借着消食的机会去寻李淮,他正好刚送走空明大师,远远一见,两人看上去很是亲昵。
李淮见她来了,嘴角微微勾起,一瘸一拐地走到她面前。“四娘有事?”
“王爷不是早就猜到我会来吗?”她冲着院中廊下几子上的第三只空杯子努了努下巴。
李淮让了一条路,“四娘请。”
与客院不同,这是一座极为精致优雅的院子,刚进院子,入眼的便是一口水井,有水从井里源源不断地冒出来,再通过一些小小的渠道,不知道引去了哪里。
萧青烟不由一惊,没想到慈恩寺里竟还有泉眼!
院子他处虽规规矩矩不比贵人家,但也是整齐干净,像是常年有人打扫居住一般。
李淮邀她坐下,命阮齐去井中取水,再煮了一壶茶,“此乃慈恩寺天然泉眼,味道甘甜,四娘试试。”
面前一盏清茶,里面没有橘皮,没有盐粒,没有薄荷,没有旁的什么添加,只是几朵浑然盛开的茶叶,散发着茶叶最本真的清香。
萧青烟本不爱喝这清汤寡水,直到后来入宫,老皇帝给她煮了一杯清茶,他说,这世间最浑浊的是人心,要时刻保持清醒。
自那之后,她便只喝清茶,茶叶在滚沸的水中上下浮动,散发出的清香不仅沁人心脾,还能让人保持时刻清醒。
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清爽的茶香在味蕾里游动,直至冲进她的鼻腔,“此茶可是龙井雨雾?”
“四娘好灵的舌头!”李淮道,“大部分人都不分清龙井雨雾与龙井舌兰,只有真正懂茶的人才能分辨得出。”
萧青烟却不以为然,“龙井雨雾摘的是第一道春雨过后的第一批嫩茶,而龙井舌兰却是未经雨淋的第一批嫩茶,其实没什么区别。”
“区别可大了。”
李淮定定地看着她,“龙井舌兰未经风吹雨打,娇嫩可爱,却太过单纯;龙井雨雾经历风雨,更知是故。本王说得可对?”
萧青烟抬眸,正好对上了他审视的视线,心尖不由一收,她感到他在试探她什么,又想起方才离去的空明大师,她心里突然有了一些猜测。
她决定直入正题,“王爷似乎与空明大师很是相熟?”
“是。”
他居然没有否认!
“多谢王爷请空明大师帮我解围。”
李淮依旧定定地看着她,“他老人家平生见过那么多人,遇到一两个与众不同的,自然会很好奇,也不知他老人家同四娘说了些什么?”
看他的神情语气不像是在敷衍,于是她道,“他说,让我吃好喝好保持身心健康。”
原以为李淮会一笑置之,可她话音刚落,李淮的神色突然变了,慌张有之,惊惧有之。
他突然拉过她的手,萧青烟本能地要挣脱,谁想他却只是搭住她的脉,道,“得罪了。”
良久,他才放开。
“王爷会看病?”萧青烟道,“那不知小女的身子可还康健?”
李淮苦笑一声,“看来是我多虑了,空明大师此生很少说让人吃好喝好的话,他老人家第一回说这话时,是我皇祖父快要驾崩的前三个月;第二回说这话时,我父皇半年后驾崩了;第三回说这话时,是清凉寺主持来慈恩寺传道互学时,听闻那位主持回去半个月便坐化了。”
萧青烟微微蹙眉。
李淮又道,“那三位年事已高,且平日里身子骨本就差强人意,大限将至也是正常。四娘年纪轻轻,还未及笄,身子又十分康健,大可不必将此话放在心上。”
然而萧青烟却不这么想,她本就是个已死之人,也不知为何死后魂魄钻进了林墨的身体里,空明大师是得道高僧,若非他看出什么来了,否则也不会这么说。
“王爷,可否让小女再见一见空明大师?”
李淮有些为难,“方才他老人家来同本王道别,如今大约是在去云游的路上了。”
“可知大师要去何处云游?”
“天下之大,他从来不知去处,也从不说自己去处。”
看着面前这小娘子终于露出些小女儿的焦虑姿态,李淮心中一软,又给她沏了茶,“空明大师走前托本王给娘子带一句话。”
“何话?”
“既来之则安之。”
李淮将茶递给她,“既然天命如此,便安享天命即可。”
天命如此?难道是天命让她死后魂魄入了林墨身子?还是天命让林墨大限将至?
自从见了李淮之后,萧青烟一直心绪不宁,以至于这几日祈福也心不在焉,直到回到菡萏院也没缓过来。
她从前从来不信命,可经历过这般离奇古怪的事之后,她不由对命产生了疑惑。
其实她的命早已在君宝山上就已经断送,如今却在林墨身子里苟且偷生,这所谓天命,到底要拿她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