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阿父项燕，一战埋葬二十万秦军，被封武安君，楚国皆笑秦人不过如此。
“秦军哪是虎狼之军，分明是鼠军，搜刮得如此干净！楚馆没钱……子房稍候，我再去那边的民居看看。”
复国？呵，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秦王来到会稽，我们为何要走呢？他只带了数千人马。待他入了城，叔父和你登高一呼，杀其人亡其国，不可乎？”
少年最后回首，深深地望了一眼见面上，只能载一辆马车的大游船，重瞳生出四把焰火！
“这又是为何？”
本就收容整齐的商队立刻开始行路，马走车动。
殷通弯着腰，直到车队全部过去才直起来，擦了擦额头冷汗。连始皇帝一面都没见到的他，全然没有不受重视的感觉，反而一脸庆幸，暗呼捡回了一条命。
但他这次脸僵硬不是因为不知道，脸上挂不住，而是恐惧。
“秦王不来，他们能和我们和睦相处，共言秦过。秦王一到，他们便成为了欲置我们于死地的敌人。”
“楚叔。”
东海郡，兰陵县。
“见到秦王了？没给他一箭？”
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没有一具尸体，却满是血迹。
“只有在远离人的地方，我们才是安全的。”
他不能告诉项羽实情，不能让重瞳失了心气。
项羽感到抓住自己肩膀的力度越来越大，有些疼痛，但他没有做声。相比于疼痛，叔父眼中的恐惧更令他难以忍受。
“那是在嬴政这条秦狗死后的事。”
第二次被咒死了。
一个身穿黑裳的宦官自城门内走出，用尖锐的嗓音对殷通道:
“陛下有旨，要会稽郡郡守殷通调查东海郡陨石一事，务必在陛下离开会稽前找出叛逆。”
项梁不再复言。
“我行这几步路，入房屋，未见一具尸体。不得不说，秦军对战后处理极为严密，民入住而无碍也。
这条命，又悬起来了。
书同文掘六国根基，车同轨断六国叛路，行同伦将秦风散布天下。
木讷书生无奈一笑，揣钱入衣。
食肆中人各做各事，就像没看到自己的马被骑跑。
“陈平。”
张良声音冷冽。
张良又轻咳了一声，站定脚步，望着陈平的背影，眼生寒意，心亦生。
另一人书生打扮，长相木讷，眼珠却是灵动异常，四处打量着兰陵惨状。
项梁又咒骂了两声，还是没个好脸色。
正值深秋，空气本就清冷。
“咋了，大侄子。”
桓楚正有些尴尬，闻听项羽叫他，不禁松了口气，笑脸相迎。
“子房家境殷实，哪里懂得小民之苦，唉，罢了罢了。兰陵人虽然没了，但城还在。县城建造不易，秦王不会就看着这座县城荒废，过些时日定会迁附近村郭之民聚之。”
“启程！”
“所以我们要回到楚地，集合楚人反秦？”
桓楚强颜欢笑。
“兰陵城亡，既合我主君之心，又合子房复韩之心，还合田家兄弟之心。没了一个兰陵，联起魏，韩，齐三国，哪里不好呢？
“至于这满城冤魂，要报仇也是找秦军，再不济也是去找秦王，与我陈平何干呢？我一个庶民，哪里能屠城呢？”
二人情义名为叔侄，实则父子。
一炷香过去，食肆空空如也，连掌柜的都已不在。
很快，一脸郁闷的陈平就走了出来。
既然如此，秦王离了咸阳来到会稽，大家凑凑兵马弄个数万不在话下，为何不把秦王留在会稽，反而是他们项氏一族要逃命呢？
十数日前，项氏一族就化整为零，从会稽撤出分散逃离，今日这是最后一支。
“叔父刚才还言齐国没有遭受秦国杀戮，所以不会反。楚人死于秦手无数，恨秦久已，为何不随我们造反，还会告发？”
“唯。”
原为楚国县城的兰陵，整体颜色是艳红色，是祝融之火，金乌之炎。
他再度拉着侄子行进，这次没有任何阻力。
壮汉嘿嘿一笑。
“良随你来此，不是为了这下作之事！你到底有何计策，尽早言明，良羞与你为伍！”
驷马王车没有在殷通面前停下，缓缓驶入会稽。
“兰陵一县之人，尽死于此，这些冤魂就在你我身边，陈兄不怕被他们分食乎？”
“原来陈兄邀我来此，是为求财？死人钱，陈兄小心有命拿，没命！”
殷通，会稽郡郡守。
他的侄子会有脾气，正常，哪个能人没有脾气呢？没脾气的是庸才！
但在大多时候，他的话，侄子是听的，尤其是紧要关头。
而现在，这份染上了一层两层三四层兰陵之血的红，越发艳了，艳的渗人。
少年正色，少年音清脆。
“桓楚！你想死就滚去江边！”
“是。”
“叔父此话之意，在楚国我们也会被告发？”
“齐国没有遭受秦国屠戮，那些贵族对秦国没有深仇大恨。他们目光短浅，只看得到眼前的利益。
少年自称羽，自然是项羽。
而今日，楚馆内再度有了声响，急促的脚踩楼梯声，杂乱的翻找物品声，时不时的抱怨声。
他这一生的目标，就是培养侄子长大。
秦将王翦率六十万大军，阵斩项燕！
楚国美梦破碎，不久亡国。
两人在随处可见干涸鲜血的兰陵县内走动，嗅着空气中的血腥气。
项梁沉声道:
“所以他能放我们离去，这已是殷通能做到的最大宽容。
秦王手下，还有王贲，还有屠睢，还有任嚣，还有蒙武……秦将数目如天上星辰，数不胜数。
项氏一族是会稽的头号贵族，他们豢养的兵马就有三千。会稽大多贵族对秦国都没好感，此从没人管项氏一族就可看出——项氏一族受大秦帝国通缉已久。
叔侄二人解下绳索，骑上劣马扬长而去。
少年不解。
殷通苦笑一声。
“子房兄家财万贯，田家兄弟也是富甲一方。平请二者，将病死的牛羊猪狗混杂饲料喂给同类，至少要五千具动物尸体。
“届时将这五千具尸体都埋在兰陵城下，要疫气散也。每口井亦要扔一具，要瘟病顺水而传也。但有入兰陵者，皆染瘟疫而死。
“而后你我三家尽可宣于天下，召反者攻之。例如暴秦无道，上天降罪……这些言语我就不赘述了，子房兄比我擅长。”
张良看着陈平，通体冰冷，只觉这言语简直比满城冤魂还要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