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陆离往上是金錾云龙团寿纹腰带,雕功尊雍,贵不可言。
孟宛清堪堪看到那抹英挺的下颚,心下便全明白了。
是四叔!
“苏公有言,真如立,行如行,草如走。”宋贤亲自替赵景行斟了一杯茶,捧去间,指了指铺在案桌上的法若真草书草堂诗轴,此诗书法苍劲沉稳,结体欹侧错落,点画多方硬側锋,字间牵丝、引带若断若连,颇具苍古质朴之韵。
赵景行双手接过杯盏,却不急喝,起身与他一同赏论,“戚戚苦无宗,携手共行乐。寻云陟累榭,随山望菌阁。远树暖阡阡,生烟纷漠漠……相传法若真之父法寰学识渊博,尤爱好研究经史,对《四书》、《春秋》颇有见解,著作很多,声名一时,他辞官职返乡,在城南怡云岭设学馆,以授徒讲学为业,在胶州造就了大批有用之才。”
宋贤对此事已有所闻,带着赞叹的目光一遍遍抚过诗轴上磅礴大气的字,“法若真大师善书画,书画魏晋,笔势飞动。雅画山水,偶然涉笔,便潇洒拔俗,自成一格。”
他俩对着法若真的草书草堂诗轴侃侃而谈,倒是将立在旁边的孟宛清忽略不计。
孟宛清并非第一次听赵景行谈论书法,记得去岁除夕,他亦手把手教过她习字,后来她书法进益也不乏他的指点。
只是……她望着跟宋贤谈笑风生博古论今的赵景行,忽然觉得,自己对他的理解其实还很少,很少。
他身上,还有许多她未看到的地方。
“法若真大师的书法早在市面绝迹,大人何不留作珍藏。”宋贤谈到最后听闻赵景行慷慨将此画赠予自己,惊大于喜。
赵景行洒然一笑,就着茶盏浅尝了口,“法若真大师早年经历与宋大人何其相似,他与伯兄同中进士,授翰林院编修,为官多年体恤下情,兴利除弊,为政清廉,深得人心。”
这一点,的确与舅舅很像。
孟宛清听着心里不觉得崇敬景仰这位大师。
“此作赠予宋大人,一则大人精于书法亦是懂书法之人,二则大人与法若真大师一般超然脱俗,自抒性情,三则敬大人为官多年,风骨犹在,矢志不渝为民请命。”
一番话说的情理兼并,慷慨激昂。
宋贤许久没有这种铭感五内贯穿肺腑的触动感了,感怀许久,才慨叹了声,“大人当真心怀赤诚,性情之辈。”
“你我之间,虽差了些辈分,可我当年书法还曾受你指点。”说到这,赵景行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瞟了孟宛清一眼。
孟宛清尚还沉浸在刚刚那番肺腑之言里,心绪激荡,没有觉察。
一番深挚交谈过后,宋贤酒意差不多上来了,加之今日情绪激涌久不能平,宋夫人担心他易激动的老毛病犯了,便叫孟宛清送赵景行。
孟宛清直跟宋夫人一块儿将宋贤送回屋内才又折身返回,恭送赵景行。
*
今夜,月亮很圆,银盘似的悬在天幕。
彼时的长安街除了更夫和巡逻的城防侍卫,便只有从这个胡同窜到那个胡同、或是从这个墙角翻到那个墙角的野猫了。
春日,更是猫儿发,春之时,一道道“喵”声不绝于耳,深更半夜听着怪渗人的,似婴儿的啼哭。
孟宛清手中拎着油纸灯笼,行走时,灯笼不时晃动映出长街上青石板砖的形状来,亦映出她与他并肩的影子。
一高,一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