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镇远侯府看上去与往日并无不同,唯有韶明轩主屋门口挂了两朵白纸。
炎炎日头下,一行小厮进进出出,大汗淋漓,有的抬箱笼,有的打扫屋子。
院中摆了一口硕大的白瓷水缸,足要八人才能环抱。水面漂浮着几朵娇嫩的荷,有红尾鲤鱼在荷叶中穿梭游曳。
水缸旁支了个小棚子,袁韶倚在竹椅上,脸上一片阴影。他眼睛跟随鲤鱼游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动着缸水,好似认真地在逗弄鲤鱼,心里想的却是那夜的霍青岚。
霍青岚自从嫁进镇远侯府,就是一副奴颜婢膝的姿态,唯一一次忤逆,就是那次他喂她喝下堕胎药。
他本以为此事过后,霍青岚会如蚍蜉撼树般,试图反抗做些什么。就像洞房烛夜那日,她拿五皇子来威胁他一般。这样,他倒是不介意将这个错误的把戏延续得更久些。
可她竟然什么都没做。
她在床榻上躺了半月,之后便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为他宽衣解带,甚至连缝补衣裳、端洗脚水这样奴才干的事情都是她亲力亲为。
他向来喜爱娴静和顺的女人,秋菊宴上看霍青岚起舞,他觉得也有那么几分意思。可面前的霍青岚非但没有得到他半分怜惜,反而愈发惹得他自厌。
他从小就光风霁月,样样都是京师城里的头一份,自然也该娶最高傲美丽的正妻。可就是霍青岚这么一个卑微到地底的女人,算计了他,堂而皇之地嫁了进来,让他成了整个京师的笑柄。可以说,霍青岚的存在就是他最大的污点,每每看到那张脸上楚楚可怜的表情,他就恨不得掐死面前的人。
于是三日前,他真的就这么做了。
他平日一直宿在通房那儿,那夜,他去了霍青岚的屋子,她表现得很开心,抹了鲜艳如血的口脂。
霍青岚给他端了杯茶,接着从竹篓里掏出个荷包给他:“世子爷,这是妾身绣的荷包,里面放了安神的药草,如今已是夏日,佩戴这个能驱散蚊虫,您看看可还合心意?”
他捏着那个荷包,是深蓝色的布料,上面绣着一对鸳鸯,什么心思昭然若揭。他不甚在意地嗅闻一下,嘲笑道:“香味甚劣,这种东西戴在身上,只会让人嘲笑本世子。”
霍青岚跟只鹌鹑似的,勉强笑道:“可是哪里不合世子爷心意了?妾身再绣个新的便是。”
他故意恶意笑道:“你做什么都不合我的心意,除非你死。”
霍青岚眼圈陡然红了,却不肯让眼泪落下来,她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嘲讽,半是调笑半是委屈道:“若我死了,世子爷就成鳏夫了,妾身不忍心。”
甜言蜜语说得和锋利刀剑一般,袁韶一阵恶心,但他并未生气,只是轻佻地拍了拍她的脸蛋:“德安公主就要回京了,你觉得侯府还能容得下你?”
德安公主爱慕表兄袁韶,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何况公主向来霸道,将此事宣之于口。便是她当时刚嫁给袁韶,进宫给淑妃请安,也被德安公主捉弄过。
霍青岚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就连绣鞋鞋面的皱褶都被崩紧了。
他欣赏着霍青岚茫然无措的样子,心里荡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可静了半晌,却见她眼里抖出两行泪:“姐姐,原来这就是你的用意啊。”
也就是这句话激怒了他,他一把掐住霍青岚的脖子:“你说什么?”
霍青岚任凭他掐着,喉齿间却断断续续溢出几句话:“姐姐设计我嫁进侯府,大概是早就看透世子爷的凉薄了吧。她恨我,所以也让我来领教领教世子爷这么不堪的一面。到底还是她会算计人心。”
说完,她咯咯笑了起来,状若艳鬼。
一股热气直冲脑门,他的手不断收紧,再收紧。眨眼间的功夫,她就成了具木偶,目光涣散,嘴角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