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多斯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按照他心里第一时间弹出的想法,将兄长从他珍爱的事物旁劝离。
卡丽丰放下战神像,漫不经心地扮演着她的角色:“那便祝愿安多斯能取胜吧,我衷心地这样想着。”
她知道下次若有单独与那二人见面的机会,自己是一定会试试先喊佩图拉博大人,再喊莫尔斯大人的。
卡丽丰将战神像握在掌中,用对这件艺术品上精细色彩差分的观察,来掩饰自己的思考。
卡丽丰笑了笑,手指摸了摸小摆件的头盔,像安慰孩子一样对摆件说:“我们的战神生气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哈尔孔立刻说,他转到石雕一旁,距离塑像非常邻近。
安多斯颔首。
“他们是不请自来的吗?”卡丽丰忽然提问。
他忍不住去纠正了哈尔孔的话,接着对兄弟的天然敬意涌上心间,使他很快愧疚地收回未完的话语,回答哈尔孔的问题。
哈尔孔得到满意的答案,又迫不及待地对安多斯露出恳切之容。“我的话没有冒犯到你吧,我的兄弟?”
“三日后,无论是洛科斯的能工巧匠,还是异国前来拜访的贵客,甚至我洛科斯的一部分公民,都将要观赏你与佩图拉博的比斗。安多斯,你是我珍视的兄弟,我们的荣耀依靠我们的血脉深深相连。”
“但是,”他话锋一转,带着做作的耐心俯下头颅,看着卡丽丰:“除却侍奉神灵的奥林匹亚人身份,我们也是洛科斯的儿女,是将要为洛科斯人服务,带领我们的人民在这不止息的战争涡流里走向更伟大的繁荣的有责任者。如果我们在获得我们子民的信任前,就常常将败绩展露在外,那么我们还有什么脸面去做一国的主人呢?”
她无法通过几张纸来摸清那名黑衣之人的真性格,但这不妨她的确被他的寥寥几句字词吸引。
哈尔孔摇头。
卡丽丰的拇指指腹擦过战神像持矛的手。
“他能获胜吗?”
她太习惯哈尔孔无端的焦虑了。
安多斯沉默地道谢,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再多说些什么。
“那个神圣的男孩令全城人知道了你们的比试。”
“塑像永远不会被完成。”安多斯说,“每一次修整都会带来更多的缺憾……但我快准备好了。”
“将要成为一国的主人的是你,哥哥。”安多斯说。“我的输和赢,又会对你的脸面又怎样的妨害呢?更何况正如你所说……人来到这世上,就一定会面临失败。”
他老实地陈述:“我不知道,哈尔孔……在见到佩图拉博的作品前,我不知道。”
石像的形貌仍然映在安多斯的双眼与额前的汗水里,他的一部分精神与灵魂始终沉浸在漫长的雕刻过程中,而另一部分则从艺术的涡旋里若即若离地抽身探出,驱动着现实的躯壳,去履行伦理和礼节赋予一个独立个体的额外义务。
哈尔孔语重心长地开口,言谈间竟有如比他的弟弟与妹妹年长数个辈分:“人来到这世上,就一定会面临失败,就像石头总会落到地面,泉流总会聚入河湖,你们要学会接受输与赢,就像接受这世上任何一个本就存在的道理。更何况你将要与之对决的,是雪山下到地面的神降子嗣,我们在众神的光辉下受引领,就算败给众神恩赐受宠爱者,也是天地允许的道理。”
“所以……我不能输吗?”安多斯问,悄悄地从长兄手里抽走自己的手。
无论是被身为长子的压力所迫,还是天生的野心所催动,她见到的都是一个经历数十年时光后,用所有光滑的丝绸、华丽的头冠与强化的威严,来盖过其与生俱来的天赋不足的僭主长子。
“谢谢……”
哈尔孔肌肉的细微颤抖无声地暴露出他特有的不安。
“如果他和一月前相比没有进步……他不能。”
卡丽丰知道她的哥哥从不傲慢。他谦逊、温柔,少言寡语,永远诚实。
所以她笑了笑,重新坐下。
“我祝福你们两人。”她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