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国王的子女(4k)
“我学习了很多,莫尔斯。”
安多斯将手握成拳,指节温顺地抵在那扇门表面,迟迟没有敲下。而卡丽丰跟在兄弟身后,听见屋里传来两个人的对话。
这扇门原本是极为朴素的,与洛科斯的任何简朴居所一样,由再常见不过的土与石构成,然而仅仅面对着一扇木质的门,达美克斯的儿女们就已经从中见到种种设计的痕迹。
它是一块画板,一块雕刻的雏形,螺旋的纹从门的中心展开,又被四四方方的直线切割,每个区块都由不同的精确几何分割形成,有些像是雕刻者练习时随手切开的不规则区域,有些又像是精心设计整体布局后构成的和谐图案。
不同的人观照着各自的生活经验,从门上得出的解读,当是各自不一的。
这番特色若放在神教的预言里,卡丽丰绝对是一等一地厌恶;然而她如今所看见的,却是不限制解读手段的艺术之作,那么创作者所提供的开放式画面,又可以叫人欣喜地慢慢品味了。
她为安多斯放下心。
在安多斯执意来这里拜访洛科斯冉冉升起的新星时,卡丽丰还担忧过,传言中的男孩并非众人口口相传里一样天资卓越呢。
这些样有从木门上朝着旁边延伸拓张的趋势,然现下里是仍如虫的网一样,攀附在木门限制的区域之内,因为周围的墙面上又是另一番创作了——不再是纯粹的雕刻图样,而是结合了粘贴与塑形的艺术,用黏土、鞣制的皮和烤软的木条,刻画出凸显的纹样。门上是凹陷的镂空,那么墙上就是凸起的样。
“钢铁有怎样的特性?”
“钢铁。钢铁是一切的基础,尽管未必为人所知。”
“我还没有和人比试过,我不知道我的才华相较他人究竟如何。”佩图拉博自信地说。
她听见一个男孩跳下座椅时双脚踩动地板的声音。
“坚不可摧。”
卡丽丰正要再说些什么,安多斯就举起一只手,吸引了几人的视线和注意:“我也不介意参与比试……选题就定为石雕?”
“我该怎么称呼你?”
他想了想,继续往下说:“我可以从今日开始学习。”
她在一个瞬息里让自己镇定,暗暗为她长兄叹气,并不愿抖露出他近日来往往怀疑佩图拉博将动摇他地位之事,只是委婉而生疏地在心中对莫尔斯回话。
她的长兄总是阴沉,将权力看得十分重要,而她的次兄又太温和,太谦逊,殊不知他这宽待别人的高贵,才往往让心胸狭隘之人憎恶嫉妒。
“抬起头,卡丽丰,过来坐坐。我们欢迎二位。”
+别在与那些词句做复杂的把戏了,也别为他找借口。你若非要如此,我才是会降低对伱们的印象。+
+抱歉,莫尔斯先生。你们是父亲的贵客,我怎能不心怀敬意呢?+
+贵客?+
莫尔斯品尝着这个词汇,不再同达美克斯的长女在言辞上较劲。
他补充道:+给你一个小提示,假如你下次来这里,问好时将他的名字放在我的名字前面,他会立即将你引为知己。+
卡丽丰点了点头,眼睛里闪着新的光彩。
“抱歉,佩图拉博。我绝没有这番暗示……任何人都能从你的作品上看见一个充满天赋和努力的人。”他好声好气地说。
+佩图拉博很高兴。+想到这里,莫尔斯就跟卡丽丰讲了。他收获了一个吃惊的抬眉,和灵能频道里轻轻的笑声。
强大的未知力量让她眩晕不已,惶然有种被刺骨的冰块嵌进头颅的错觉。卡丽丰暗暗握紧左拳,指甲扎着手心的皮肤,忍下呼啸而过的痛苦,尝试着不去反抗莫尔斯的能力。
男孩从一堆厚厚的纸卷里挑出他所说的那卷,抚平图纸,展开在桌上。
“你的技巧足够娴熟,这些,”安多斯摊开手,用五指一齐指引佩图拉博的视线,“这些银像,还有这些木雕,已经不存在处理上的瑕疵。这是我无法做到的,比如这个连接口,很难想象应当如何去修整出这种无缝的组合度。”
墙壁上同时存在着悬挂的半成品绘画与壁画本身,一些黑板上钉着或巨大或精微的设计图纸,上面布满她看不懂的复杂线条,而架子上则摆着数十个华美精巧的闪亮造物,穿甲的人,铸造的犁,蜿蜒的藤蔓,游动的鱼,微缩的琴,从动物、人物到工造制品,无所不有。
“什么?不……我能够学会,但我会去找别的老师。”安多斯看起来有些迷惑,“洛科斯的建筑设计师,如果卡尔迪斯人来访时有设计师陪同,我也会去拜访。”
虽然这名僭主之女在年龄上比兄长们都要小,但品性风度却已有了辅佐国主的水准——若是可能,辅佐二字都可以去除舍弃。
“武器吗?”
这应当是莫尔斯。人们在谈论佩图拉博的传奇时,往往有意无意地回避着的一个名字。
她抿唇,放低了声音与莫尔斯问好,正想着要如何在这拥挤的房间里,既顾及了莫尔斯的颜面,又不打扰那边佩图拉博同安多斯的谈话,就听见一道神奇的声音径直送进她脑海之中。
她确认那边暂且相安无事,就大胆地走向了眼前藤椅上一身古怪黑衣的黑发男人,在一张凭空多出的高脚椅落座。
“嗯?”安多斯颇为迷惑。
卡丽丰听见莫尔斯的笑声,然后他说:“进来吧,达美克斯的两名子嗣。”
随着一声尖锐的嘶鸣响过,她终于听见莫尔斯的声音无比清晰地直接在她心间响起。她让自己的心跳平稳下来,静心接受这一切。
“卡丽丰,洛科斯王国的女儿。”
“嗯。”佩图拉博用最简单的音节做出回答,“那我的剧场设计图呢?”
“我想和你比试。”佩图拉博打断了安多斯,“你来选择题目。”
她求助地看向莫尔斯,莫尔斯无动于衷,仅仅给出一个讽刺性的回答。
“我没有这样说……他是你的老师。”
而莫尔斯的目光落在她头顶,她一时间有了种被冰水浇头的错觉,虽然莫尔斯的话语里毫无敌意,并自有一种轻描淡写的超然。
“不,不一定要武器。卡丽丰说过你不喜欢战争。”安多斯说。
卡丽丰洞察了这一点。她首先跨入室内,在将任何事物纳入眼中前,垂下编着规整发髻的头,不卑不亢地替兄长表达歉意:“莫尔斯,佩图拉博,我们为我们的行为致歉,皆由屋墙之刻饰实乃精巧绝伦之杰作,吾等甚喜之,深叹之。”
佩图拉博赶到她的兄长身边,很是直接:“这件兵模如何?”
“但经由锻造,它总会变得不可动摇。”
他转变了话题,随口谈起奥林匹亚的风土人情,并大方地介绍屋内的种种陈设,比如那架子上的银制蝴蝶纹酒壶是佩图拉博大肆浪费原材料之作,同时一心二用,听着安多斯和佩图拉博那边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