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二年五月初一,大理使团进入开封。
这是大理使团时隔十年后,第二次出使大宋。
十九年前,段正淳出家为僧,禅位与段正严。
初登皇位,经历了几年动荡期后,段正严终于是稳住了朝局,便立刻遣使赴宋,给大宋进献贡马、麝香、牛黄等物。
道君皇帝极为欢喜,册封段正严为金紫光禄大夫、云南节度使、大柱国、大理国王。
大理便成了大宋名义上的附属国。
十多年来相安无事,偶有通商。
等李纲送来大理使团的名单,赵福金看着名单上使团长的名字笑道:“大理这次是足够重视了。”
李纲问道:“官家为何如此说?”
赵福金递回名单:“十年前,来访大宋的使团长叫什么?”
李纲思忖片刻答道:“李紫琮为正,李伯祥为副。”
赵福金又问:“那这次呢?”
李纲低头看了一眼名单:“高开盛……此人并不显山漏水……”
“但他姓高!”赵福金伸了伸纤细的腰身,活动了一下白皙的脖颈:“在大理,天上掉下的一枚铜钱,都得姓高。”
李纲立马明白了赵福金的意思。
高家在大理,那可不是一般的权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大理段氏,只不过是大理国的吉祥物,一个样子货。
而真正掌权的,实际上是高家。
但是高家又与曹阿满挟天子以令诸侯诸侯不同,高家与段氏之间,自有和平相处之道。
高家,行使权利,管理大理军国大事。
段氏,高坐皇权,册封授权高家为相。
在赵福金看来,这是有那么一丝丝君主立宪的味道。
当然,并不彻底。
皇权偶尔也会试图挑战相权,给自己揽点事,可结局都不怎么好看。
所以段氏、高家之间的平衡,最主要依靠的还是血脉联谊。
比如段正淳就坦言,自己这个大理国王,是比不上皇后高升洁的,非但比不上,还得以妻为尊,妻让向东,绝不向西。
《段氏传灯录》有载:国有巾帼,家有娇妻。夫不如妻,亦大好事。妻叫东走莫朝西,朝东甜言蜜语,朝西比武赛诗。丈夫天生不才,难与红妆娇妻比高低。
这在中原王朝是很难想象的,妥妥的后宫干政,祸乱朝纲。
是要被史官钉在耻辱柱上的。
然而在大理,这却是常态。
如今的大理国王,大柱国段正严的皇后,依旧姓高。
而这次来开封的大理公主段语嫣,正是高皇后嫡出。
听完了赵福金对大理朝局的介绍,李纲甚是佩服,因为这其中很多事情,大宋的朝内文档并未记载,再想起靖康之战前,赵福金对于金国朝局的解读,尤其是在对金国朝廷三大势力的精准分析。
李纲甚至都有些怀疑,之前道君皇帝觉得自己的女儿被人夺舍,或许有些道理。
一个从小就生活在皇宫,受尽娇惯的帝姬,怎来的如此学识?
“官家,那臣这段时间就与高开盛多接触接触,除了通商之事,官家可还有它事要交待?”李纲躬身问道。
赵福金点点头:“有!”
“官家细说!”
“朕想驻军大理!”
李纲一惊,满脸不解的看向赵福金:“官家,大理是大宋属国,没道理对它用兵啊?”
赵福金笑道:“驻军不等于用兵,朕的意思是,想在大理租一块地,部署一些军队,这个叫……叫……军事基地。”
“军事基地”这个新词,李纲从字面上就能理解,只是为何要如此行事?
“朕这些天在想,等咱们商事足够发达,与农事之间必定此消彼长,要是遇见个天灾,怕闹出饥荒,咱们得屯粮。”赵福金解释道。
李纲有些恍惚:“官家的意思,要从大理买粮?”
赵福金摇摇头:“买粮多贵的,朕要给大宋搞几个粮仓,比如蒲甘、天竺。”
天竺李纲是熟悉的,佛国。
蒲甘,李纲也是听过一些,却并不熟悉。
“官家的意思,是要对天竺和蒲甘发兵?”李纲眉头紧蹙:“这战线太长了,兵源、后勤……”
“所以要用大理做跳板啊。”赵福金笑着摆摆手:“这都是后事了,等真的到了那一天,咱们君臣再议,这次趁大理使团入开封,李相辛苦一些,最好能与大理达成全天候不设限的战略合作关系。”
“可咱们的筹码呢?”李纲苦笑。
与人谈判,手里要是没筹码,还怎么谈?
“筹码没有。”赵福金笑道:“你只需要告诉高开盛,当年太祖之所以用手中玉斧在大渡河以西一划,说‘此外非吾有也’,不是太祖不敢渡河,而是北面才是大宋的心腹之患,大宋不愿南北两路为战。”
赵福金转身走向了一旁的堪舆图,点了点大宋北方:“可如今天下大势已变,辽国亡于金,而金败于宋,西夏已是我大宋囊中之物,想什么时候拿什么时候拿。”
赵福金的意思很明显了,虽无筹码,但有威慑!
既然大宋北面已定,想挥兵南下不是不可能,大理高家得自己掂量掂量,以他们的弹丸之地对抗如日中天的大宋……
“臣明白了!”李纲躬身准备告退,赵福金又叫住他叮嘱道:“我们大宋乃礼仪之邦,可不要口出威胁之语,甚至……有些话都不用自己说,明白吗?”
李纲虽然耿直,但并不傻,躬身笑道:“臣今夜设宴,款待大理使团,想请三公主与完颜宗望作陪……”
“不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