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福金目光如炬,扫视了殿内众人一圈,玉足轻迈,朝着茶案走来。
每走一步,围着茶案的三人便心中一颤。
道君皇帝与偪王心惊胆颤的原因是不知道哪里又惹的这位大家长不开心了。
完颜宗望则不同,他不是心惊胆颤,只是感觉心跳比平时快了那么半拍。
而赵福金之所以走的缓慢,是因为她还在调整情绪,琢磨刚刚李邦彦的话:“官家,到了龙德宫切莫发飙,注意外交礼数啊,二太子虽说是自己人,习惯了,可西夏和大理可还在看着呢,要是官家实在不爽,回头问责张太尉便是,要不是他,二太子也进不得皇宫。”
“呵呵,妹妹来了。”等赵福金在茶案前停下脚步,偪王赶紧站起身来招呼。
道君皇帝原本也想起身,屁股都离开了蒲团,但牙一咬心一横,又坐了回去,他可不能在完颜宗望面前显得太过卑微,这不利于之后的家庭地位:“福金来了,快坐,尝尝爹刚烹的新茶。”
声音都有点颤抖了。
完颜宗望躬身行礼:“见过大宋皇帝陛下。”
赵福金面无表情地看了完颜宗望一眼,微微颔首,随后又看向惶恐不安的道君皇帝,终于面色一变,乖巧可人地喊了一声:“爹。”
殿外又是一声惊雷炸响,道君皇帝只觉混身一抖,强装淡定地尬笑道:“坐……坐吧。”
赵福金紧挨着道君皇帝坐下,胳膊一伸,搀着道君皇帝委屈巴巴地说道:“爹爹是真会享清闲,以茶会友,好生雅致,也不知心疼心疼女儿,不像女儿我,只会心疼爹爹。”
茶香四溢!
道君皇帝却觉一阵晕眩,像是醉茶,得亏道君皇帝茶艺精深,又浸淫朝堂数十载,反应极为迅速,拉起赵福金葱白般细嫩的玉手,满是关切地抚摸着:“我儿辛苦,这些日子都瘦了。”
赵福金抿嘴轻笑,微微摇头:“不苦,为了大宋,为了爹爹,都是女儿应该做的。”
偪王嘴巴微张,看了看道君皇帝,又看了看赵福金,一口热茶灌下,心里嘀咕:“也对,当着二太子的面可不得演演,要是还如平时那般凶恶,谁敢要啊。”
完颜宗望闻言动容:“之前听说道君皇帝与官家不合,如今看来,都是谣言,要早知道道君皇帝与官家如此父慈女孝,我……”
完颜宗望顿了顿,想起自己当时发兵冒进,实在可笑。
见完颜宗望欲言又止,赵福金大概也能猜到他在哀叹什么,于是扭头问道:“朕有些事一直没想明白,上次见面本是想问的,但诸事繁杂,没来得及细问,今日左右无事,不如……”
“好!我也有一些事,想听官家解惑!”完颜宗望躬身道。
“正好,朕也有一些事……”道君皇帝讪笑着看着赵福金:“能不能也问问?”
“还有我,还有我!”偪王也嬉皮笑脸的凑了上来。
赵福金看了看众人,心里嘀咕:“坦白局是吧?”
“行,那咱们就行个酒令吧,来人,撤茶换酒。”
行酒令,大宋酒场饭局的常见游戏,玩法分文武。
文的有拈题分韵,拈题是各人自认或拈阄定题目,分韵是在限定的韵部中自认或拈定诗韵。拈题分韵的规矩是作成诸位共饮,作不成罚酒。
也有定题赋诗,定题赋诗就是在酒席上随机出酒令,诸如要求说出人物、器物、诗句、韵律等等,涉及到三教九流古今文化,以此来饮酒取乐,被后世津津乐道的“欧阳修赋诗”便行的是这个酒令。
相传欧阳修等三人行定题赋诗的酒令,定的题是:需犯徒以上之罪。
有人云:持刀哄寡妇,下海劫人船。
另一人云: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而欧阳修思忖片刻,酒意阑珊道:“酒粘衫袖重,压帽檐偏”
其余两人不解,这也没犯什么大事啊。
欧阳修云:“都醉成这样了,犯下什么大罪也都一念之间。”
诙谐有趣。
至于玩武的,常见的是投壶,礼乐兼具。
也有舞剑,但因为宋人不好武,又因为唐裴氏之舞剑已无人可超越,此项便成了小众玩法。
到了道君皇帝当政后,酒令的玩法还有更多的创新。
比如九射之法,相当于后世的飞镖轮盘。
还有瘾君子酒令,相当于后世的狼人杀,考量众人的口才和逻辑分析能力,这种游戏,后世不少人认为是脱胎于西方mba的课程训练,殊不知在大宋早已经兴起,比西方那一套mba之法早了整整千年。
但是,这些酒令赵福金并不想玩。
一来是这些酒令技术性太强,自己并不擅长,二来太过繁琐,她又不是真的来找乐子。
“真心话大冒险!”赵福金笑着拿过内侍官递来的骰子:“六大一小,最大的问最小的一个问题,必须真诚作答,若有虚言,人神共弃!若是真的不便回答,那就由大者指定一件事,必须完成。”
偪王挠着头问道:“那要是让我上天摘星,实在完不成呢?”
赵福金思忖片刻:“不能出这等为难之事。”
四人经过一番细节化后,酒令正式开始。
第一轮,赵福金摇到了五点,最大。
最小的是偪王赵桓,两点。
赵福金笑着问道:“若当年爹爹禅位与你,完颜宗望兵临城下,你是战是降?”
偪王本想说城在人在,但想到人神共弃……
“这个嘛,先打打,若是真的打不赢,那就只能降了。”偪王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道君皇帝的表情,随后又补充道:“不是我贪生怕死啊,我这样做也是为了开封百姓,若是死战不降,等完颜宗望破城,那百姓……”
“殿下,当年若是我金军真的破城了,也不会屠城的。顶多就是搜刮财物,屠城杀人之事,我们可从未想过。”完颜宗望连忙解释,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看向赵福金。
见赵福金一脸平静,完颜宗望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在心里给自己证明:“我确实没想过要屠城啊!”
第一轮,这俩人便知道了这个酒令的凶险。
赵福金也在心里笑道:“嗯,看来都未妄言。”
“继续!”赵福金把骰子递给偪王:“输者先摇。”
第二轮,道君皇帝六点最大,偪王一点最小。
道君皇帝本来没什么想问的,对这个憨儿,一眼就能看透的人,浪费什么时间:“要不大冒险吧,等你回府,让朱琏把自己的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