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宗望是第一个赴开封的。
连礼部安排的驿站都没还没进,就表示非常思念完颜亶,在内侍省的安排下,入宣德门直奔明仁宫。
刚进明仁宫,殿内就传来了完颜亶朗朗的读书声:“物质决定意识,意识对物质具有反作用,这种反作用是受客观条件限制的……”
完颜宗望脚步一怔,扭头问向明仁宫出来接引的宫人:“完颜亶还能读书?”
宫人笑道:“官家亲自教导呢。”
完颜宗望表面上受宠若惊,心里美滋滋地嘀咕:“应是看我的面子。”
进了殿内,并未见到赵福金,只看见一个熟悉的侧影,正趴在条案上垂首摆弄着案上的物件。
弯弯的睫毛上翘,眼角也微微上翘,似笑非笑。
侧脸线条柔和,从额头到鼻梁,再到下巴,每一个转折都恰到好处。
“二叔!”完颜亶欣喜地跳了起来,扑入了完颜宗望的怀中,又扭头看向桌案后有些尴尬的耶律余里衍:“二娘,二叔来了!”
殿内的气氛陡然凝滞。
过了许久,耶律余里衍轻轻撩了撩垂在耳边的发丝:“来了?”
完颜宗望也回过神来,躬身道:“嗯,来了,三公主可好?”
耶律余里衍从桌前后走了出来,双手叠交在胸前,微微颔首,行了个万福礼:“很好。二太子呢?”
完颜宗望点点头:“我是来看看完颜亶的……”
“那你慢慢看,不打扰了。”
说罢,耶律余里衍又行了一礼,擦身而过,朝着殿外走去。
看着熟悉又陌生的背影,完颜宗望有些感慨,刚轻声叹了一声,突见耶律余里衍停下脚步,扭头又看向完颜宗望,秀美的脸庞不似刚刚那般冷淡如霜,竟似三月春风:“你现在是大金监国会议长了?”
突如其来的变化和莫名其妙的问题让完颜宗望很是懵逼,下意识的点点头。
“呵,真好,喝茶吗?我去给你沏一壶来。”耶律余里衍只说不动。
完颜宗望尴尬道:“不了,我一会便走。”
“哦……”声调上扬,没有失落之意:“那我就直说了,等你这次回去,帮我带些东西,给大金皇室的女眷们试试,要是她们喜欢,你再帮我找个商家代卖,得利三七,商家三,我七。”
看着耶律余里衍递过来的雪白布,完颜宗望甚是不解:“这是何物?”
耶律余里衍上前两步,凑到完颜宗望耳边悄声嘀咕了半天,完颜宗望满脸黑线:“这……这我如何帮你?”
……
……
御书房内,李纲正在给赵福金奏报各国来使之后的流程安排。
“参照辽国使团的流程,咱们应该……”
李纲话还未说完,就被赵福金打断:“辽国亡了!咱能不能不要参照旧制?”
赵福金颇为无语。
辽宋自檀渊之盟后,双方使臣来往频繁,使臣所行之事也样繁多,可以称为古代外交之典范,但是这些并非赵福金想要的。
赵福金这次邀各国遣使而来,目的很简单。
就是让他们折服于大宋武功,倾心大宋文化,进而以一种朝圣般的心态让皇子皇女们心甘情愿地来交流学习,促进民族融合。
所以之前宋辽使团那种形式大于实质,繁琐复杂的流程,赵福金并不想要。
“既是要彰显大宋文治武功,那就不能太死板,来的都是年轻人,要活泼一些,有趣一些,不要一板一眼整什么国宴,国会,观礼……”赵福金提议。
李纲这样做什么事都讲原则,讲规矩的人自是体会不到圣意。
支支吾吾了半天也不知道如何创新求变。
赵福金捏了捏眉心:“你招待朋友怎么招待?”
李纲正色道:“臣没有朋友,也不宴客。”
赵福金知道李纲所言无虚,这样的一个人,确实很难有朋友,也确实没什么娱乐精神:“罢了,你别管这事了,去给朕把李邦彦和张浚喊来。”
李纲躬身道:“这俩人只怕现在来不了。”
……
……
龙德宫外,原班人马纠结了半天。
昨日高老夫人已经答应把礼金提至九万九,可这头礼究竟是继续用雁还是用牛羊,几人又没了主意。
看着笼中大雁和系着红绫的牛羊,三人蹙眉不语。
“这样,先带大雁为头礼,太上皇若是不满意,再换就是,反正今日之内把纳彩之事搞定,给官家有个交待就是。”张浚忍不住开口道。
李邦彦摇摇头:“不妥。”
张浚和唐恪两人看向李邦彦:“李相有何高论?”
李邦彦摆摆手:“高论谈不上,但是本相了解太上皇啊,三番五次地惹太上皇不悦……”李邦彦顿了顿了,又纠正道:“本相不是怕惹太上皇,而是怕官家说咱们办事不利,就纳彩这等小事……”
张浚唉声叹气:“那如何是好?”
唐恪牙一咬:“要不然,咱们先去御书房给官家知会一声,这太上皇发邪火,咱们也没办法啊!”
“唐尚书请!”李邦彦与张浚异口同声!
唐恪一愣:“两位相公不去?”
两人的头摇的像拨浪鼓:“不去不去。”
唐恪冷哼一声:“两位是怕官家斥责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好,那既然两位都怕被官家斥责,咱就两害相权取其轻,只能触一触太上皇的霉头了。”
说罢,唐恪大手一挥,龙德宫内的礼乐又起。
三人大步朝着龙德宫内走去。
入殿,宣言、抬雁、递礼单……
道君皇帝翻开礼单,这次没有再动怒,而是盯着礼单出神。
三人面面相觑,心想果然是彩礼钱的事,心中刚刚松了一口气,就见道君皇帝突然捶胸顿足:“尔等……尔等是要气死朕吗?”
见道君皇帝面色凄然,情绪激烈,三人连忙上前躬身,李邦彦终于是忍不住叹道:“太上皇呐,您到底想要怎样,您就给臣等说啊,臣等照办就是,您这样……臣等实在是猜不到太上皇的心思啊。”